难以言喻的情绪像纠缠的线, 在视线相抵时变得尖锐。
天已经黑了，但办公室里依旧没开灯，窗外城市里稀稀落落的光破碎, 成了整片空间仅有光源。
尹清洋说这些话时，其实没有任何使脾气的成分, 这些是他冷静几年、认认真真想出来的。故而他刚才的口吻无比清晰笃定, 字字落锤。
不存在故意，也就没想要肖鸠对此作出什么反应,
他抬着眼, 却从面前人脸上见到再难遮掩的绝望和崩溃, 这反而让他觉得好笑。
在演吗？还演什么呢？
又不喜欢, 还在乎他那几年所谓的深情是真是假？装一副这么伤心的模样, 是专门做给他看？想让他再心甘情愿回来□□，满足他那些病态的欲望？
尹清洋厌恶的想,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也没指望肖鸠会再许他碰电脑。尹清洋跳下桌, 想从他身边走开, 却突然被扣住肩头。他惊得挣开, 转身, 见肖鸠闭着眼,
“你是不是快直播了，”他声音抖得厉害，因为藏在阴影里, 也看不清楚神情, “去回粉丝吧, 电脑密码是我生日，你记得吗？”
尹清洋默了半晌，摇头。
“……”肖鸠似乎瞥了他一眼, 意味不明的多问一句：“那你记得李醒生日么？”
尹清洋睁大眼，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肖鸠也并没有真的等他回复，绕到桌前打开电脑，输好密码后才把电脑推了过来。
他怕肖鸠又设套，警惕盯他好久。
大抵看出他有戒备心，肖鸠无奈笑了声，拎着毛巾去了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确定卫生间的门已经被反锁，尹清洋才开始自己的计划。
操作很简单，铭哥之前教他好多次，总共不到十分钟。
他原本想在肖鸠出来之前就溜走，结果刚关上电脑，肖鸠就拎着毛巾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尹清洋见他似乎清醒许多，但脸色更苍白。
“以后章聪再去找你，你别理他。他这人没事干，总喜欢管闲事。”他声音很沉，似乎开口都有些费力气，站在离他五米的地方，没再靠近。
因为离得有些远，又看不清，尹清洋并不知道对方现在什么表情，只知道落在身上的眼神很灼热，不大舒服的蹙起眉。他又听见肖鸠开口，问：“你明天有时间吗？”
他想也不想就要说没时间。
“你可以跟李醒一起来，我要开产品发布会，可能对他有用，”察觉到尹清洋明显坚定的态度，在提到某个人名字后肉眼可见的动摇，肖鸠拧眉，指尖攥得更深。
他深呼吸，努力让语气温和：“能来看看吗？”
“不一定。”尹清洋认真道：“我要和学长商量一下。如果他想来的话，我会陪他来。”
说这话时低着头，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尹清洋无意抬眼，撞见肖鸠眼里看不懂的神情，也没多想，这个人向来擅长藏心思，他一贯看不懂。
肖鸠叫来助理，送他回家。
等确认走了后，肖鸠松开湿了的毛巾，丢到桌上。恰巧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他立即抬眼，正好跟刚进屋的章聪对上视线。
“怎么样？我看小尹好像也没有特别烦你啊，你俩说不定还有戏，要不然，”他边说边走近，一低头，正好看见桌上丢着块沾了血的毛巾。
章聪：“……”
他似乎想不通，拧眉想了好久，才瞪大眼，“我靠，这血，该不是你俩刚才做了……”
肖鸠嗤地一声被气笑，摊开手给他看了眼，“你以后别去找他了，他又不想来，为难他干什么。”
发现这血不是什么不可描述后受伤破出的，章聪有些尴尬，他盯着这人手心的伤口，迷惑：“我也没为难他啊。他刚才没帮你吗？你怎么又去搞自残这套了。”
肖鸠沉默，没理他。
章聪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总觉得眼前人的态度有非常微妙的变化，似乎确定了什么事，眼底多出莫名其妙的决绝，看到时还有些心惊。
他忍不住劝：“其实我觉得吧，你也不至于太消极。尹清洋不想帮你，咱再试试找别人？”他话音一顿，“而且我也没觉得他有多喜欢那个学长，你想，他都愿意再来见你，你要不再试着追一追？”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有笑点，肖鸠突然笑了，笑时没忍住猛咳两声。
窗外灯火通明，
那天正午他蹲跪在窗前，外面光线被切割成条洒进来，印在地上。当时青年站在他面前，抬手将巴掌落在他脸侧，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眼神隐在阴翳里，开口时的嗓音依旧干净，只是口吻变了许多，
“肖总，”他语气讥讽，无比□□的踩他痛处，“爽吗。”
“……”
肖鸠垂下眸，“或许吧，”
说话时伤口又开始疼，他眉心突得猛跳，又闭了眼。
·
深夜九点。
尹清洋一到家，就风风火火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醒。当时李醒还在卧室，他就从客厅一路边嚎边跑过去，喜庆的像是要过年。
李醒没好气接住这个咋呼呼的小家伙，说：“不就是肖鸠一个发布会？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啦！明天有好戏看哦！”尹清洋摇头晃脑，拎着浴巾一脑袋钻进浴室。他喜欢洗澡的时候哼小曲，跑调跑到了大兴安岭，也还要唱。
李醒闲的没事，就顺便收拾了一下房间。
或许大艺术家都不是特别爱干净的人，尤其尹清洋，画画喜欢随手画，颜料和电容笔也喜欢随手丢，都数不清丢了多少次笔帽了，还是大大咧咧乱放。
他帮忙收好，再清理床头柜下的尘灰时，无意间扫出条手链，
床头灯的光昏暗，手链又已经蒙上尘，只能依稀看到碎星吊坠里嵌着一个“洋”字，是个名牌。
“学长，你刚才洗澡了吗？你不觉得水好烫嘛！都要把我烫掉皮啦，”尹清洋咕咕哝哝跑出来，正擦头，一抬眼就看见李醒正蹲在床头，手里拨弄着条手链，
他看清的一瞬间，也愣在原地，
数年前一些模糊到几乎记不清的画面突然闯出来，决了堤的洪水般拼凑完整，他轻眨眼，刚才的胡闹任性霎时间收敛不少，
“看起来挺贵的，”李醒笑了笑，问他：“怎么丢到这种死角里了？卖掉它，能给我们小尹换好几根电容笔画画呢，丢了多可惜。”
尹清洋偏过头，坐到床上，说：“我早就不记得了。”
大概很久之前了吧，也记不清具体是哪天，或许甚至在肖鸠走之前，他一气之下拽了手腕，都没看清有没有拽坏，随手丢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他低着头，听见李醒说：“还挺漂亮，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送过小尹手链。”
这话其实没什么，但尹清洋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总觉得有点酸酸的。他支吾一阵，想说没关系啦，没有手链他一样很开心，一样喜欢学长之类的话，
结果刚抬眼——
李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弯身附到他面前，在他抬头的瞬间按住他肩膀，扯着他浴巾把他整个人都压进床里！
动作不强制，但细节却很不讲理，
尹清洋几秒后才定神，距离太近，直接就望进了李醒的眼底。他本来脸皮就薄，现在刚洗完澡，衣服什么的都没穿好，就这样躺在别人底下，
尤其李醒看他的眼神，很怪，眸子里暗沉的像很深一口井。
尹清洋脸烫的厉害，身上也烫，他一偏头，惊讶发现自己居然连手臂都红了，脸更烧，小心翼翼的想挣脱时，却敏锐察觉对方的手伸进了浴袍里……
他猛睁大眼，下意识用手抵住，茫然又急促的问：“你想干什么！”
李醒的手随之停住。
尹清洋意识回笼，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语气不太好，仓皇垂眼，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都不太合适，想到最后索性换了个路子，
他拽住眼前人的衣领，努力扬起脖颈，摸黑在他大概下巴的地方咬了一口。
“……”
“对不起学长，”他隐约察觉到李醒的呼吸乱了，但没在意，只一门心思想道歉，心虚道：“我刚才凶了你，是我不对，虽然我还没准备好，我不太喜欢做这种事，我，”
话说一半，
他突地被捂住嘴，
温热呼吸扑在眼睫，他还没来得及缓神，就被人在脸颊上用力咬了一口！
尹清洋没忍住，瞪他。
“瞪我干什么，”李醒抬起头，也松开了他，床头灯的光这才从阴影里逃出来，他看见李醒满眼笑意，手里还拎着那条手链，
“小尹咬我一口，还不许我咬回去？”李醒晃了晃手里手链，说：“刚才它掉进被子里了，我才去摸的，没想到它这么会掉，掉到小尹浴袍底下了。”
是这样吗，
尹清洋错开眼，却无意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衣衫不整、脸还是红的……
他实在没眼看，闭眼。
“小尹介意把这条手链送我吗？我看上面嵌着你的字，很喜欢。”他听见李醒的话在身边响起，根本来不及想，脑袋里稀里糊涂的。
“好，”他慌张回：“学长喜欢就戴，都可以的。”
虽然想不通李醒为什么会想戴肖鸠送他的东西，但他也没心思想。他惊讶发现，李醒在他脸上咬的那口居然留了印！而且还有点深，泛红。
不过李醒下巴上也有一点他的牙印，但是不深，只隐约能看出来。
因为这点印子，尹清洋愣是羞的一天一夜没出门，还突发奇想，试图用膏药遮住，被李醒哭笑不得拦住了。创可贴也遮不住，越遮反而越见不得人的欲盖弥彰。
当晚，他们就要去新品发布会。
尹清洋不得已只好放弃，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反正谁也不认识他。
新品发布会开在市内近年新建的一个大厦里。因为大厦设计别致，一落定就成了市内新地标，再加上这次又是肖鸠回国后的首次新品发布会，各方媒体都很关注。
“快到了哦。”李醒提醒道。
听见身后突然传来簌簌动静，李醒抬眼，从后视镜看到后座躺着打盹的人懵乎乎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头顶炸着呆毛，蹙眉，“学长你怎么开这么快。”
李醒失笑出声。
尹清洋没了睡意，一到地方就拉着李醒进了报告厅，淹没在众多采访的记者当中。
他们到的有些晚，新品发布会已经进行到一半，场内挤满人，多得是像他们一样的小老板和小记者，拼了命想往前凑，好博得一些赚钱的机会。
肖鸠站在台上，众星捧月般拥着万千光辉。
他有时都在想，肖鸠这样的人，到底怎么做到肮脏污秽和光鲜亮丽分得如此清楚，有多少人只能看到他表面的绅士斯文，被骗得看不见他背地里的恶心和下贱。
尹清洋抓着身边人的手，往人群里挤，
在无数闪光灯骤亮又骤暗的瞬间，屏幕上的幻灯片切换页面，数十个镜头同一时间对准焦点！记者已经拿起话筒，情绪激昂的准备发问已经打好草稿的问题，
却只见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重要机密文件》——负责人：李醒”
不停闪烁的光、人群沸腾的声响，在霎时间陷入死寂，整个大厅都变得鸦雀无声。
肖鸠浑身僵硬，近乎不可置信的视线抬起，
恰好看到某人牵着李醒的手。
这场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一场首次国内新品发布会，迎来了记者的第一个问题：
“请问，”记者的声音发抖，“您现在打开的，是李醒李总公司的机密文件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您的电脑里？难道贵公司……窃取了李总公司的商业机密？”
作者有话要说： 肖鸠：我能有一天不被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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