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我的书斋 > 琼月尽欢 > 二五零
 
  地底传来的声音又怨又毒,让人听着刺耳,秦祁似乎被这声音惊醒,身侧的两把飞剑似乎觉察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开始震颤不已。

  沈扶月!

  她果然没死!

  秦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此时心境竟然激动无比,像是薄雪化去,发现底下万物是春一般。

  可是……

  他只见那个背影连动都未动,声音也嘶哑如鸟类的嘶鸣:“那便与我杀个痛快!”

  黑云滚滚间,一线白光忽然而至,那人停下,一身火红掐金丝长袍,只是上面缀的是累累白骨,恶鬼的嚎哭声震耳欲聋。

  “沈扶月,与我为伍,我之志向不在人间。”沈无越款款伸手,几滴鲜血自她袖口滴落:“你应知我,你该知我。天底下谁都能叛我与深渊,唯你,不能。”

  沈扶月一身罗刹相,却低头擦了擦指间的血:“我杀了你两千魔众。”

  “无名小卒罢了。”

  沈扶月并不惊讶她的回答,反而抬眸,冷淡道:“我要那两个罗刹的命。”

  沈无越挑眉,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却又被压下去:“罗刹们皆是我左膀右臂。”

  沈扶月不答,红眸一瞬不瞬,映照着身前这个美艳至极又非人之物。

  红眸倒影之下,风华绝代的美人不过抬手间,就捏死了两只让人间不得安宁的罗刹。

  美人心狠,正犹如一把沾血冷刃,为祸人间又不自知,锋利又致命。

  沈扶月便笑,笑得獠牙尽显:“我还要你的命。”

  “你耍我。”沾血冷刃出鞘,杀气凛然。

  沈扶月身上魔气重的几乎凝成了黑雾:“那又如何?”

  话不投机,沈无越瞬间恼了,怒火和滚滚闷雷落下,肃杀之间,只听冷然一声:“杀。”

  天地变色也不过如此景象了。

  沈扶月面色不变,只是侧眸看了看。她身后灵山众人像一只只羽翼未丰的鹌鹑,又被大雨浇地无精打采的,却还要战战兢兢的提着精神。

  也对,这天下是他们的。

  沈扶月看到那身绀色,到底忍着心疼忽略过去:“离我远些。”

  众弟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师姐,只见她红眸一眨,似有一滴泪落,云层间便有无数流光倾落而下。

  沈扶月慢慢道:“陆离之宴。”

  庞大的魔气便以沈扶月为中心,如涟漪一般荡开,她的罗刹相慢慢消失,连额上的角也隐藏不见。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知何时,众人的脚下也是层层雪白。一座极为巍峨的大山平地而起,渺茫天音从上面飘然而下。

  沈扶月站在其中,伸手借了一片雪花,面前是一身素衣的沈无越:“打架就打架,找人来是不是不太道德?”

  沈无越沉着脸色:“你没有雪貂那么庞大的精神力,强开陆离之宴,不怕神魂离体?”

  沈扶月便笑,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夹裹着冷风,却带着浅淡的香:“沈扶月。”

  “……秦祁。”沈扶月侧眸看他,却忽然笑:“天君不若一起来看一场戏。”

  “是当初我在火照之路,魂不附体时候的混沌一梦。”沈扶月笑,四周景色倏尔一变,大片的彼岸花开在脚侧,幽幽的灯光永远是照不亮四周的样子。

  一身青衣的神慢慢走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块浑圆的玉石。那玉红白相间,落在地上却瞬间化成两尾黑白的鱼。

  两尾鱼本是同源,却各自南北奔走,一只向无尽深渊去,一只向灯火通明处去。

  碎光慢慢流转,沈扶月笑着对沈无越道:“那时起我们便不同路了。”

  沈无越面无表情,倒像是沈扶月平常冷清如月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却还要与我作对。”

  沈扶月不答。

  沈无越侧头看她,那眼中似含着水波,话音却冷硬异常:“你还是否定魔族,是吗。”

  沈扶月却退后半步,看着秦祁道:“天君觉得呢?”

  早就发现自己动不了的秦祁皱眉。

  陆离之宴中,宴主才是神。

  沈无越明了,缓缓抽刀:“那便做个了解吧。”

  修长的刀在她的手中闪烁着寒光,沈无越却发现自己已然找不到挥刀的理由。

  无趣。

  这是就个无趣的世间。

  她想着,猛然挥刀而起,冲向沈扶月。沈扶月动都未动,身前魔气缺已然做好防卫。

  直到刀锋忽转,锋利的寒芒直刺秦祁心口。

  “阿祁!”

  沈无越满意的听着那人惊慌失措之声,却在下一瞬看到刀尖没入那个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女。

  神魂撕裂的疼楚自灵魂深处传来,她满意的看着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

  “沈扶月,从此之后,你就真的只有自己了。”沈无越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眼尾通红:“且来地狱陪我。”

  沈扶月捂着胸口上的伤,红眸光华慢慢黯淡,却还在撕裂着陆离之宴中那些魔族的生命。

  四周一片寒冷,仿若天地无人。强开陆离之宴的后果也在此时回报在她身上,沈扶月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只是疯了一般确定沈无越是否已经死了。

  沈无越是魔族之首,她死了,魔界就永无出头之日。

  秦祁的天下守得住了。

  沈扶月想着,空洞的眨眨眸,心口的疼细密又冰冷。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那个人一定在喊自己的名字。

  沈扶月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喃喃道:“阿祁,我好疼啊。”

  有人拽住自己的手,灵力疯狂的渡过来,可是魔气与之相冲。再者说,油尽灯枯,再多的灵力也救不回来。

  这是一场无意义的付出。

  “阿祁,我找不到你……”

  恍然她又回到火照之路,朵朵寂寞又色如鲜血一样花朵开到荼蘼,是常年落雪的昆仑山都不及的冷。

  “找不到了……我是不是弄丢你了……”

  “我在……”

  沈扶月似乎听到了,在火照之路茫然转身,昏黄的灯却在此时归于黑暗。

  从天边倾泻的流光慢慢消逝,像是一场终归平静的落幕。

  与此同时,万山同哭。

  最为声撕裂肺的,也是一个满身锈迹的神明。舍幽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沈扶月确实是有一些不自知的坏。

  比如她知道魔域众魔以渴血啖肉为乐,她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再比如沈扶月救了这个人,却没有问他叫什么,也没有真正的关心他的生死,似乎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两分她喜欢的气息便随手救下。

  如今她闻厌了,所以要当着那些眼睛放光的魔物放了这人生人。

  那个普通人直接哭出声来,涕泪横流,丝毫不见修真者的风范。

  舍幽看着那个人,叹了一声:“既然他是灵山的人……”

  沈扶月看向他,狐面都掩饰不了她的惊奇:“是因为那个叫秦祁的?”

  舍幽吐着信子,没说话,心里想着之前恨不得挂在秦祁身上的小姑娘,冷笑一声:“你最好能一直这样。”

  沈扶月便撑着头笑,眸里亮晶晶的闪着什么:“这样一来我竟然有点好奇那个秦祁了……”

  舍幽忽然有些恶趣味,他眨眨眸道:“他快死了。”

  “我能出魔渊,就证明他现在远不如当初。我还听说现在人和魔还有妖在上面打的头破血流。”舍幽蛇眸闪着暗光:“你猜他能护那些脆弱到一碾就死的人类多久?”

  沈扶月垂眸,大片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那狐面竟然有一顺折射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光来。

  随后她便跳下蟒蛇的背部,抱着手臂慢慢走进那些不详的雨中。周围魔物一阵哄笑,看着这个几乎是送死的人,想听到她被那些高腐蚀性的雨杀死之前的惨叫。

  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发生,那些雨似乎被她周身一个透明的屏障拦下来了,在她身侧勾出一个鲜红的圆。

  狐面一侧系的流穗随她的脚步慢慢晃动,她只一抬手,连那些红色都消失了,风里只传来她清澈如泉的声:“接下来我们去哪?”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玻璃碎声。众魔物闻之抬眸,便看见昏沉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细缝。

  从细缝之处灌来大股清凉的风,让沈扶月都不自觉的眯了眼。接着细缝扩大,沈扶月只觉身侧有些什么东西逆风而上,还卷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沈扶月一转眸,看到身后连那个普通人也不见了,只有化形了的大蟒蛇沉着脸色看向那道细缝。

  “这是哪出?”沈扶月皱眉刚说完,只觉心一跳。登时,四周一阵尖锐的刺响,沈扶月只觉得耳朵被刺的都疼,忍不住抬手遮耳。

  舍幽眯着眼,看到昏沉的天边开始细密的下了小雨。

  不是那些红色的不祥的雨,那雨丝透明干净,带着魔域没有的甘甜香。

  大封印吹灯拔蜡,今日可谓是,大凶之日。

  舍幽错神一瞬,回神却发现人没了。

  “沈扶月?!”

  他正要追去,之前本来细细的雨丝一下成了瓢泼大雨。本来普通的雨应该没什么的,可这雨就邪门,砸的它宛若没有生鳞片一样生疼。

  舍幽在一片大雨之中忽然想起来,就算沈扶月这些天来表面上看着依赖信任他,可是依旧没问过他的名字。

  名字即是牵挂,她从来没想结此缘。

  不愧是千百年来的上神,铁石心肠就是铁石心肠,旁人比不得。

  此时的沈扶月正趁乱从封印破损的地方往外走,这位混水摸鱼玩的可谓也是一把手。

  只见那些魔物争先恐后涌过前面的薄薄一层金光,金光之后,是一片苍翠。

  沈扶月……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沈扶月的姑娘摘下狐面,远远看到外面一群人,周围笼着碎光,浮光掠影之间,竟然生出一种让她侧目的气势来。

  不过这阵势颇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扶月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源的蠢物们一股脑冲上去,她迟疑了半步。

  这些东西和她相克,可不是什么此消彼长,就是很天然的压制。

  绝对的压制。

  她只是过客,并不想上去和这个世界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对上。

  不过她四周都是往前冲的魔物,她这一迟疑,就在队伍里拉开了许多一差距。

  ……不过那么多魔物,应该不会有人她吧。

  正想着,她便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锁在了自己身上。

  约莫这就叫祸不单行吧。

  她漫不经心的抬眸,隔着无数人魔,隔着浮光掠影还有四起的烟尘,慢吞吞的看上一眼。

  本来隔的太远,她应该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奇怪的看清了。

  那双眸如玉,是第一缕刺破白夜的晨曦,是清晨第一滴落下的水珠,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忘不掉的。

  好像所有黑暗中的跋涉都为了这一眼似的。

  周围浩浩荡荡而过的魔物和人,撞出鲜红的血沫。

  这背景属实不太吉利。

  她眨眨眸,回神一笑,消失在洪流之中。

  那是一片朱红里的浮沫一笑,眨眼即逝。秦祁眼睁睁的看着,气息一下不稳,竟是要追出去的样子。

  可周围哀鸿化成牢固的铁链将他锁死,串过喉结,钉过手掌,那疼的入了骨血。

  “师父?”

  身后有人轻唤,秦祁垂眸,强扯了一抹笑道:“我去看看有没有无辜之人还没撤回来……”

  “师父,方圆百里全都撤走了,我和青木师兄查了三次,你且安心。”

  秦祁抬眸,眸里碎光闪了闪,似乎是挣扎了一瞬,方才轻道:“知道了。”

  大封印已毁,索性人间各有各的应对的法子,伤亡竟然还没有上次的多。

  “可至今之后,人魔之争就会成为常态……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论道居里,轮换下来的天机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累的眼睛睁不开的模样,却还要喃喃道:“哎,我最近看摇光都瘆得慌。”

  “自从沈……走后,我总感觉他一天赛过一天的吓人。”天机打个哈欠:“我现在倒宁愿他生机勃勃的去拆我道德殿的匾了。”

  天机自己说半天,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和自己一起轮换下来的天泉已经睡着了。

  天机顿了顿,摇摇头。

  果然,自古没心没肺者,才能安稳睡着。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