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齐洛灵小声开口。她知道贺鸣此刻一定对她失望至极。
贺鸣是她见过最好的老师, 博学多才，对学生亲切而又耐心，从不会因为学生的家庭背景而产生差别对待。或许是因为赏识的关系, 对她更是从各方面照顾她，几乎称得上……无微不至。
虽然她的初衷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虽然只是想和他人之间保留一点安全的距离, 可是她刚才淡漠的回复从贺鸣的角度看何尝不是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就像是一个没良心的学生辜负了师长的关切之情！
愧疚油然而生，她立刻走过去准备道歉, 贺鸣却已转过身来, 深邃的眼眸中一片宁和平静。
他淡淡笑着, 嘴角的弧度与以往在上课时一模一样, 亲切却又隐隐带着师长身份的距离，看上去有些陌生。
齐洛灵只觉自己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虽然贺鸣的身份是她的老师，但她在心里却从未真正地把他当作老师看待过, 更像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这个“人”的意义大于朋友，大于老师，大于合伙人, 大于邻居, 以至于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身份来定义贺鸣在她心中的位置。
但这一瞬, 贺鸣以自己的神情确定了他的身份：他只是老师, 只是合伙人，只是邻居。他不再是朋友, 不再是别的意义上的任何人。
既然她不识抬举，那他就不管闲事！
她从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窥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狼狈, 这么久她对他的好逐渐习以为常，逐渐理所当然，却原来这种好并非定数, 来去倏忽，都只在于贺鸣的一念之间。
幸亏她有自知之明，幸亏她还记得把握分寸，没有让自己……依赖上他！
她紧紧咬住即将溜出唇的“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你。”
“对不起，教授。”她往后退了一步，平平静静地说。
“我不想说”几个字却明明白白地写在倔强的脸上。
贺鸣强撑住嘴角的弧度，不
让它耷拉下来。
方才他冷静下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提醒自己目前还是a大的教授，是她的老师！可是小姑娘只当他是她的老师的疏远模样又让他心酸不已。
咽下胸腔内翻滚的复杂情绪，他看着齐洛灵温声说：“好，不想说就不说，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说吧。”
齐洛灵忽然意兴阑珊，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心中原来有无数个疑问，比如想知道他跟alex到底是什么关系，想知道他为什么到国内来，为什么来教口语……
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走到一张办公桌后坐下，拉开跟贺鸣的距离，烦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贺教授，我想知道我总共欠了您多少钱，目前我手头的钱可能还不够些，但我会尽快补给您的。”
她一口一个“您”，就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慢慢剜着贺鸣的心，而这顿然的疏远更如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
她那么反感他的关心吗？即使是以老师的身份？
他笑容僵硬，低哑着声说：“好，等我有空了会把明细整理出来给你。”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说：“john应该开始上班了，你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连john都认识？贺鸣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身份？
不过这种疑问在齐洛灵心上一滑即过，她心内微微苦笑，作为一个学生，她有什么资格去问他的身份？
她也看了看手表，确实已到了美国的上班时间了。
她点点头，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起来，然后平定心绪镇定地拨出了电话。
公私分明，这点职场素质她还是有的，
果然john已经开始上班，听到她的声音，惊喜不已，连连称赞她做事效率高，笑着说：“我听bruce说中国装个电话至少要好几个星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安装好了。”
齐洛灵笑着说：“这不是我的功劳，多亏了我有个好老师。”
“老师？”john微微讶异，却也没多问，笑呵呵地说，“你赶快把电话号码
给我，我要给alex，他可想你了。”
齐洛灵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她转过头用口型问：“电话号码？”
贺鸣轻笑一声，走过来说：“我来告诉john。”然后接过齐洛灵手中的电话说了一串数字。
电话那头的john拍案而起：“jason，你怎么会跟loreen在一起？”
“我回头再跟你说，loreen有公事找你。”然后他又把话筒递回给齐洛灵。
齐洛灵认真地把关于样品的具体情况跟john汇报了一遍，特地指出色差的问题，也说了在合理的色差范围。
john毫不犹豫地说：“这事由你做主，我相信你的眼光。这一两天我会让bruce把预付款安排给市轻工，到账后就可以安排生产了。”
两人又再就订单的一些细节探讨了一番，在结束话题之后，john笑着说：“loreen，请把电话给jason，我想跟他聊几句。”
贺鸣接过电话笑着说：“john，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过一个小时打电话给你。”
他放下话筒云淡风轻地解释：“john是我的师兄，也是哈佛的，我们很熟悉。alex是我父亲的老朋友，我从小就认识他了。就是这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以为她今晚会问他这个问题，结果她竟然是要跟他亲师生，明算账！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齐洛灵点点头，轻轻应了个嗯。
“回去吧，这几天事情繁多，你该好好休息一下。”贺鸣说。
夜色如墨，两人各执一把手电筒一前一后地走着，谁都没有开口。
村民们都睡得早，此刻除了他们两人疏落的脚步声在巷子间回荡，没有别的任何声音。
两个手电筒不甚明亮的光叠在一起，寂寞地延伸到无尽的黑暗中。
一股淡淡的尴尬悄然弥漫在两人之间。
“你们补习班的几个老师暑期怎么安排？要回家吗？”贺鸣率先打破沉默问，“我需要统计老师的数量来排课。另外我还打算贴
出招聘公告在a大再招些老师补充师资力量，按车磊的初步统计，暑假培训机构的学生数量不会少。”
“除了王笑笑，我们几个人都会在。”齐洛灵点点头说，“如果再招些老师，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开小班了。这段时间总是有学生来问能不能开一对一辅导或者一对二，我们实在忙不过来都只能拒绝了，暑假刚好可以把这块空白给弥补上。”
“好，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我来负责。”贺鸣顿了顿忽然说，“今天听白主任说有人提出转学。”
“黄……”齐洛灵冲口而出，又立刻住了嘴。
贺鸣讶异地偏头看了看她，小姑娘掩在黑暗中的脸看不清楚神色，但似乎早已心中有数。
“是！”贺鸣说，“你早就知道是她？”
“她其实没必要这样的。”齐洛灵叹了口气，“我给过她机会。”
“你说的是”贺鸣立刻明白了她的话，忍不住在黑暗中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又骗我！”
又？
齐洛灵心中蓦地一虚，凝在脚下的注意力顿时松散，脚尖磕到了一块石头，一个趔趄就往前扑去。
手臂马上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还没等她站稳就已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熟悉而好闻的气息立刻将她包裹住，清新如晨露，香甜如美酒，令人沉醉，不想离开
下一秒，她却手忙脚乱地退出了这个宽厚舒适的胸膛，语无伦次：“谢谢教授，对不起，这路不大好走，我有点近视……”
“不客气，”怀中的绵软蓦地一空，仿佛连心都空落落的，贺鸣声音低哑，隐含不舍，“这里晚上太黑，不好走也不安全，过几天我去找村长，以我们培训机构的名义给他们捐款安装路灯，以后电费就算在我们机构里。”
“好。”齐洛灵很赞同，毕竟他们现在也是月田村的村民了，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点公益义不容辞。
她又想起清水村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如果今年收益不错的话，她也该为原主的家乡做点贡献了。
“你拉着我的衣服吧。”贺鸣低沉的嗓子在暗夜里带了一丝淡淡的蛊惑。
齐洛灵想像了一下自己牵着贺鸣的衣服跟在后面羞羞答答小步挪走的画面，心中打了个激灵，立马说：“不用，我注意点就行了。”
将手电筒的光聚在自己脚下，这一次，她再也不敢胡乱下脚，如果再来一回可就像是故意而为，丢死人了。
不过贺鸣的反应好快，身手也敏捷，就像是练过似的。
她摸了摸鼻子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他较量一回。
一路的胡思乱想中临近了校门口，这回贺鸣是催着她先走，她也不客气，点点头就快步流星进了校门。
那天晚上，宿舍里少了个人。
一回到宿舍，梁舒就把她拉到走廊神神秘秘地说：“听说黄翠瑶家里动用关系要把她转回省城的大学去。”
她淡淡嗯了一声说：“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或许是她觉得省城的大学更好。”
梁舒哼了一声：“这个时候转学，我怎么觉得跟你那件事有关系呢。”
“警方还没做出鉴定结果，先不要着急下结论。”齐洛灵笑着揉揉梁舒的短发，“不过应该也快了，等结果出来，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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