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醉儿一对上萧成欢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演的过了。心中突了一下，却不好一下子收回来。只好顺势咬了咬唇，垂头不语，做出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
萧成欢鲜少见过司马醉儿露出这等神色，不由自主地伸手挑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抬起，轻声道：“为何要这么做？”
声音竟是带着莫名的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哪怕是他百般凌虐，司马醉儿仍是一身桀骜，何曾这般委屈求全过？然而，自从他拿步飞羽相挟于她之后……
“是为了步飞羽吗？”萧成欢沉声问道。
司马醉儿不防他猛地提到步飞羽，下意识地就朝萧成欢看去。
隔着面具，只看见萧成欢晦涩不明的眸光，灼灼地看着她。
司马醉儿吃不准萧成欢是什么意思，索性一偏头，默不作声地不去看萧成欢。这模样，落在萧成欢眼里，便是默认。
“司马醉儿，我常常在想，你为了步飞羽，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言语间，带着浓浓的酸意。
司马醉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又抬头看向了萧成欢。
先前宴会上，无论是晓春也好，青柳也罢，明摆着是受狄秋娘的指使。否则，以她与晓春没有什么交情的情况下，好端端的，晓春为何要来与她讲那样的一个故事？
狄秋娘分明是想借晓春之口，让她知道，她心心念念要搭救的步飞羽其实便是萧成欢。
可以萧成欢这泛酸的语气，又怎么可能是步飞羽呢？若两人真真是同一人的话，难不成萧成欢还要吃味自己不成？
再者说，步飞羽八岁进镇远侯府，除了随军出征，这些年，可不曾离开镇远侯府半步，又如何能重建偌大的魔教，成为一方霸主？更何况，魔教围攻镇远侯府之时，是她亲手送步飞羽进的密道，然而等她赶到前院时，爹娘已经死在萧成欢的手里。
从密道到前院，就那一条道，以她的轻功，步飞羽想改换装束赶到她前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实则很难的。毕竟，爹爹在成为镇远侯之前，可是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其武功修为，自不在话下。无论是步飞羽也好，萧成欢也罢，想到击杀他，没个百来招，只怕是找不出破绽的。
所以，无论密道中的是萧成欢还是步飞羽，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前院，在她赶到之前，杀了爹娘。
如此这般想通之后，司马醉儿的心情便平复了许多。只作醉酒状，淡淡地应道：“先前饮了些酒，有些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的，公子莫要与我计较！”
若是没有先前的那番话，司马醉儿一开始便这么说，指不定萧成欢还是信的，可是这一前一后，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皆是天差地别，萧成欢如何能信。
可任他如何再三追问，司马醉儿却再不愿吭声。
萧成欢知道是刀子的倔劲上来了，便只好作罢。转头却寻了笑儿询问。
笑儿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如实地将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数禀于萧成欢知晓。
萧成欢乍一听到司马醉儿自罚三杯就皱了眉头。等到他听到晓春姑娘找司马醉儿拼酒又讲出那样一番话之后，整张脸都黑了。也就是隔着面具，笑儿看不到他那阴沉的模样，只是觉得周身一阵寒气袭来。
等到笑儿再讲到狄秋娘逼酒一事，萧成欢到底忍不住了，极怒之下，一用劲，摆在桌案上的双掌，竟生生地将桌案拍出了一对掌印。
萧成欢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便要往外走。
“公子……”笑儿急忙出声。她本就心思敏锐，此时如何不知萧成欢已经怒极。可是萧成欢这般盛怒之下，无论是要去寻司马醉儿还是狄秋娘，只怕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会激起更大的风波。笑儿微微有些着慌，急忙道：“公子是要去哪里？”
这本不该她一个丫鬟问的。可情急之下，笑儿哪里还来得及斟酌话语。
直到萧成欢回转头来冷冷地看着她，笑儿才知自己言语失当，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萧成欢的面前。“公子恕罪，属下一时口不择言……”
萧成欢却冷冷地打断了了笑儿的求饶，说道：“你还有何事？”
“公子？”笑儿惴惴不安地看着萧成欢。
萧成欢本就在盛怒之下，见笑儿不说，顿时就显出了不耐之色。
笑儿再不敢多虑，忙道：“公子是要去寻馆主，还是要去寻姑娘？”
萧成欢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笑儿越发的不安，伏跪着的身子微微发颤，道：“虽然大家皆知馆主素来不喜欢司马姑娘，然今日之事，真论起来，委实难以挑出馆主的半点错处。公子若是就这般前去责问馆主，回头馆主定然更加记恨姑娘，只怕往后，姑娘与馆主之间，更难相处！”
除了斗琴之时最后的紧要关头，狄秋娘逼酒一事，旁的，明面上却是与狄秋娘无半点关系。
在这等烟花之地，花娘们念诗罚酒，斗琴赛舞，都是常有的事。狄秋娘只消站着这点，若论理，萧成欢也未必奈何得了她。
若是用教主之威压她，即便是表面压服了狄秋娘，可以狄秋娘的心性，只怕却是要与萧成欢离心。
教主与大护法离心，这对于圣教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的。
虽说笑儿因到了司马醉儿身边之后，被驱离了狄秋娘的信任圈，却也借此入了不归居。因此才心心念念的希望司马醉儿得宠，借此入萧成欢的门下。
然而，话说回来，无论是在狄秋娘的身边，还是萧成欢的门下，她都乃是圣教弟子，自不愿意看到圣教因此内讧离心。
“且馆主虽诸多为难司马姑娘，然而这些年来，馆主对于圣教却是尽心心力，劳苦功高……”笑儿惴惴不安地道。
若是萧成欢能一举降服狄秋娘便也罢了，可是以狄秋娘在圣教的势力，加之还有一个狄念，萧成欢若真与狄秋娘对上，也未必有十足的胜算。
若一旦萧成欢不能一举拿下，只怕会引起教中动荡，若一旦因此而导致圣教分崩离析，对于她们这些普通的教众来说，绝对是场灾难。
这些年，朝廷一心想灭了圣教，若不是出了少女失踪案，牵制了镇远侯，只怕没等圣教围剿镇远侯府，镇远军就在大军压境，前来剿灭圣教了。
笑儿态度上的反复，反倒让萧成欢冷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方才出声，道：“你起来罢！”
言罢，便出厢房的门。
笑儿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追到门边，直到看到萧成欢那伟岸的身影转身进了上房，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门边。
却说萧成欢进了正房内室。司马醉儿已经睡得实了。
然而，哪怕是在沉睡中的司马醉儿，却是眉头紧锁，神色惶恐不安的。
司马醉儿最近一段时日，已鲜少有这般不安的情形出现了。没曾想，今日一事，竟是对她有如此之大的影响。
隔着数步之遥，萧成欢只见司马醉儿不安地挣扎着，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她嘴里念叨的是什么，心中一揪，轻手轻脚地上前，坐到了司马醉儿身边。轻轻地伸手去揽司马醉儿。
司马醉儿身子蓦地一颤。“飞羽哥哥……”
“司马醉儿，你就不能——忘了你的飞羽哥哥么？”这一声飞羽哥哥，萧成欢听得真切，揽着司马醉儿的那只手，不由就紧了紧。
司马醉儿似是不适，又开始挣扎起来。“不——”
萧成欢见她那模样，倒像是魇住了一般，正低头，犹豫着是不是该唤醒她，却猛不防司马醉儿又梦呓道：“不，不，是飞羽哥哥，不是，不是萧成欢，飞羽哥哥……”
凌乱的语句，拼凑出的真相，却让萧成欢变了脸色。
再结合先前司马醉儿在梦中的尖叫，以及笑儿转述宴会的情景，不难拼凑出狄秋娘的心思。
“狄秋娘……”萧成欢到底没有忍住，轻轻地松开司马醉儿，转身就离开了不归居，直奔狄秋娘的云院而去。
云院在黑夜之中，与黑夜融成一处，只余上房的一处灯火微闪。
那是狄秋娘的住处。
萧成欢极为熟门熟路地几个起落，飞身落在了狄秋娘的门前。身轻如燕，除了衣袂在空中飘拂之音，其实半点声响也未带起。
然而，便是如此，房中人却仍是有所察觉一般。
在萧成欢将将站定之时，房中便传来狄秋娘娇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萧成欢神色微微一凝，看向房中的目光微微一冷。
他伸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房内，贵妃云榻，香衣锦被，女子住所特有的柔媚之气迎面扑来。云榻之上，绝色艳艳地女子，一袭红装，神色慵懒在倚靠着，见到门口出现的萧成欢，展颜一笑，道：“教主日理万机，最近越发的事忙了！”
萧成欢抿嘴不语，径直步入房内，于云榻相隔数步之遥站定，冷冷地看着狄秋娘。
“美人窝，销 魂冢……”狄秋娘边吹了吹指甲，边款款地自云榻上起来，妖声道：“教主比属下预料的，晚来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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