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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斋 > 司予戚陆 > 12 第12章 血痕
 
“主人,”小福赤着小脚丫挂在天花板上,手里捧着一块西瓜,吭哧吭哧啃的满脸都是汁水,含糊不清地问,“考你一个问题。”

一串西瓜汁“啪”地砸在戚陆手背上,颜色比血液淡一些,像劣质血精勾兑的速溶血饮;微干后的触感又黏又腻,仔细闻还能闻出一种很淡的甜香,好像速溶血饮里又额外添加了廉价香精。

戚陆垂下眼皮,微眯着眼,仔细观察手背上那滴浅红液体,试图找出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让林木白和小福都喜欢的不行。

凝视了十秒后,戚陆轻嗤一声,形状狭长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屑,得出了结论——没有。

人类的东西没有丝毫优点,只有林木白和小福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妖怪才会受诱惑。

戚陆从衬衣前胸的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用帕子把西瓜汁揩去。雪白的丝质帕子上多出一道红色印记,戚陆捻着帕子一角,有些嫌恶地皱起眉,毫不犹豫地把帕子扔进垃圾筒。

他翻了一页书,又端起手边的玻璃杯,抿了一口里边盛着的鲜红液体。人造鲜血的腥香溢满口腔,总算把那股甜腻的西瓜味盖住。

“什么问题。”戚陆头也不抬地问。

小福啃完最后一块西瓜,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头。

刚才他出门捉小虫,恰好碰见林木白从司予家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碟五颜六色的水果。

可是林木白那可恶的柏树妖实在抠门,他要了老半天,林木白才不情不愿地分给他一颗小李子和几块小西瓜,他吃两口就没了。

“有一种妖怪,”小福砸吧着嘴,绘声绘色地转述,“可以一柱|擎|天,有23厘米长,有糖罐子那么粗!主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妖怪吗?”

戚陆嘴里一口血还没咽下去,被呛了个正正好。他咳了几下,下意识伸手掏手帕,又想起手帕刚才被他扔了,只好拿手臂掩着嘴,红色液体溅了一袖子都是。

戚陆活了两百多年,早把自持和端正刻进了骨头里,他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关键还是在他一手养大的小崽子面前出糗。

他迅速看了小福一眼,小崽子显然还沉浸在那个问题里,挠着头嘟囔“好奇怪的妖怪”,压根没注意他这边。

戚陆松了口气,把脏了的袖子往上叠了两叠,接着沉下脸,问小福:“谁和你说这些的?”

“小白哥哥啊!”小福兴致勃勃,“他从人类那里听来的,真奇怪,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妖怪,主人你见过吗?”

小崽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戚陆头都被盯大了。他摘下眼镜,在鼻心轻捏两下,尝试向小福进行未成年小妖性知识启蒙。

但他一抬眼,看见小家伙光着脚倒挂在灯泡上,西瓜汁糊的满脸都是,头发里还藏着几片草叶子,刚才肯定又和小毛在草地上打滚了。

他就和个小呆瓜似的,傻的冒泡,戚陆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玩意儿,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心想不急不急,缓几年,再缓几年。

他卷起书,抬手在小福脑门上轻敲一下,回答道:“什么怪东西,不知道。”

小福被敲了脑袋反倒还挺开心,乐乐呵呵地想着原来主人看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嘛,还不是和他一样笨蛋。

小家伙挂在他头上吱吱吱地窃笑个没完,活像一只烦人的小老鼠。

戚陆面上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实际心里被笑得有几分尴尬,只好板着脸掩饰道:“笑什么。”

“主人真笨!”小福脱口而出,但小家伙胆大包天地喊完这四个字就怂了,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光着脚躲到桌子底下,抱着一条桌腿,还在咯咯傻乐。

戚陆一张冷脸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勾,还没勾勒出明显的上扬弧度,就被他克制地按了下去。

他上半身嵌进躺椅里,侧头往桌底扫了一眼,懒洋洋地问:“想抄书了?”

小福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主人不是真生气,他从桌底爬出来,抱着戚陆的一条腿,摇头晃脑地说:“小福不抄书,小福是侦探,去监视人类!”

戚陆无奈地摇摇头,说:“去吧。”

小福欢呼了一声,变成一只拳头大小的小蝙蝠,在屋里飞了一圈,滑出了窗外。

-

戚陆把司予安排在隔壁住着,确实有这个意图。

范天行那老家伙把“人妖和谐共处方针”说的天花乱坠,但一百多年前的教训过于惨痛,戚陆一刻也不敢忘记,人类终究是人类,自私贪婪、残暴冷血,是这个星球上最不值得信任的种族。

司予是范天行送进来的人,最安全的办法,自然是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看着。

白天,有林木白想方设法粘着司予;晚上,有小蝙蝠小福潜进司予房里盯着。

但这些天,两人汇报上来的内容大同小异,44号房的这位人类好像除了做饭就没什么别的事儿要干,要么就是躺床上,要么就是躺沙发上,或者躺在躺椅上——总之状态就是躺着,具体动作在“玩手机”、“发呆”和“抠脚”中灵活切换。

戚陆每次听到他们送上来的消息,总是忍不住想难不成范天行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又哄骗了一个废物进古塘。

但他直觉司予和前两个人类不一样——司予身上有种比一般人类更敏锐的东西。

戚陆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一只明明有爪子的猫,却谨慎地把锋利的部位藏好,只露出圆滑和温顺。

戚陆反感司予身上的这种东西,非常反感。

但显然,林木白和小福都很是喜欢这位新来的漂亮人类,戚陆不得不保持高度警醒。

-

侦探小福悄悄潜进44号房时,司予正对着那本《鬼怪宝鉴》发愣。

他刚刚草草翻了翻,发现这本册子完全是手写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最初的大半本是用毛笔写的,纸张发黄,墨迹很旧,有些地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后面小半本的字来自黑色水笔,明显能看出是后来人补充的,字迹十分潦草,大多地方画着奇怪抽象的图画。

司予心头猛地一跳,他认得这个笔迹,是他爸司正的字,不可能错。

司正生前是个灵异小说作家,对于鬼怪志异到了几乎痴迷的程度,常常彻夜不归,说是去寻找创作灵感。

他在一个论坛连载小说,因为题材小众,读者寥寥无几,但司正的创作热情却十年如一日,从未消减。他常在纸上打一些草稿,画一些奇怪的图,写一些独特的符号,这些废纸司予小时候见过无数次,笔迹和册子上的如出一辙。

估计这本手册是他爸从哪个旧书店淘来的,之后又把自己的草稿打在后边。

司予发了一会儿呆,脑子在短暂的空白后终于开始运转。

——哦,这是我爸的遗物,上面的字是他亲手写的,上面的画是他亲笔做的。

司予一页页地翻着后半本司正写的部分,和当年那些废纸一样,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看着看着,喉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像是被人攥住了脖子,呼吸发紧,眼眶发热。

这么多年来,司予很少想他爸。他是无所依傍独自穿越沙漠的骆驼,思念和沉溺这种情绪就是压垮他的稻草,他必须戒掉。

然而,这本意外出现的手册却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的盒子,司予用力眨了眨眼,脑子里浮现出老爸伏案写作的样子,背影佝偻,笨拙地敲打着二手市场买来的键盘。

他想起有次问他爸,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妖怪。他爸说你相信有,就有;你相信没有,就没有。

这话说得玄而又玄,实际上相当于没说。

司予一直觉得像他老爸这种写鬼怪志异故事的就是忽悠学家,忽悠来忽悠去把自己忽悠进去了,最后一条命都赔了进去。

司予仰面躺倒在床上,手册摊开盖住脸。

他爸倒是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死的时候不声不响,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这会儿都过了八年多,尸首都凉了十万八千遍了,偏偏这时候让他找着一本什么狗屁手册,这老头子没安好心,就是存心要逗他哭。

司予用力吸了吸鼻子,想着才不能让这可恶的老头子得逞。

但他这一吸,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不是旧书特有的墨香,而是另外一种味道。

是一种很淡的铁锈味,又夹杂了一点腥。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提着书脊抖了两抖,才发现手册最后两页黏在了一起。

司予把册子翻到那两页,举高对着灯光,眯眼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一页写着点什么。

这本册子最后统共还有十几页空白,他爸还没来得及写满就挂了,为什么最后两页会有东西?

司予顺着页边,小心翼翼地揭开粘连的两页纸,纸张完全分开的那一刻,里头赫然出现两道痕迹。

颜色暗红,边缘甚至有些发黑,不像来自红色墨笔;触感很硬,痕迹干涸太久,脆的好像轻轻用指头一捅,就能把纸张捅破。

司予鼻尖贴近暗红处,由于册子一直封在密闭铁盒中,味道没有散尽。

他没闻错,上面确实还残留着一股很淡的腥味。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被映的鲜红,心跳倏然空了一拍,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是陈年的血痕。

这是什么血?是谁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爸的手册里?

司予心跳如擂鼓,他勉力按下心头的种种疑惑,凝神分辨出血痕在纸上涂抹了一横一竖,像是“正”字的开头两笔。

正——他爸的名字就叫正,这个残缺的“正”字是什么意思?

过大的信息量挤得司予就快要爆炸,他原以为这只是本草稿簿,但直觉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

司予的脑子陷入一种介于高速运转和停止运转之间的真空状态,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突然,一声尖利凄惨的喊叫划破荒村死寂的空气,嘶啦擦裂他的耳膜。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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