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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斋 > 诏狱第一仵作 > 第268章 他是该清清火
 
宵夜上的很快。

今年夏天很长, 明明已经进了八月,天气还是那么热,夜里也没有很凉快, 忙完一天回来,累是真累, 疲是真疲,也有点饿过头了, 反而没什么胃口,不怎么馋肉,就想吃些清爽的东西。

叶白汀不要太懂, 早就提前和厨房说好了, 大师傅们动作很快,端了一大盆切好的凉皮上来, 摆开小碟子,各种菜丝切好,酱汁调好, 自己喜欢什么味自己挑出来拌, 口重还是口淡,全随个人。

申姜闻到味就流了口水, 没出息的很,嫌小碗太秀气,装的也不够多, 干脆拿着大海碗,挑了凉皮来拌, 加了多多的辣椒油和醋, 一口下去, 味道那叫一个舒爽!

一边吃着东西, 还不忘答少爷刚刚的话——

“晚怕什么,我今儿个不回去了!”

叶白汀挑一口凉皮入嘴,的确清口美味:“不看一眼嫂夫人?”

“我回来时刚好经过家门,顺便瞧了一眼,她已经睡下了,这几日,过了害喜的苦,她贪睡的很,这一觉睡过去,估摸得明天过了午才醒,我回不回去,她都不知道,家里什么都全乎,我小舅子的媳妇也过去帮忙照顾了,护院也看的紧,出不了事,我总自能轻省些……”

叶白汀心下转了转,女子孕期过程好像是这样子,早孕反应会比较难受,过了这个阶段,孕中期如果照顾的好,平日身子也健壮,的确不会太难受,希望能一直坚持下去,母子平安才好。

“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好好照顾嫂夫人。”

“知道了,我天天记着呢!”

申姜筷子下的那叫一个快,一顿宵夜,叫他吃出了气吞山海的架势。

“别总顾着说别人,看看自己。”

仇疑青修长手指伸过来,擦去小仵作唇边的酱汁。

叶白汀顿了一下,对上了仇疑青的眼睛。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眨眨眼,同时想起了什么……

叶白汀登时后仰,瞪他,眼梢顺便迅速往申姜身上瞟了下,警告仇疑青:有别人在呢,你敢不正经试试!

仇疑青:……

你离那么远,就算想不正经,好像也没什么机会。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酱汁,有些遗憾的拿过帕子,擦干净了,继续目光幽深的看着小仵作:“慢点吃。”

见他今天表现不错,还算乖,叶白汀很满意,给他夹了一筷子黄瓜丝到碗里:“你也吃,清清火。”

清清火……

仇疑青看着碗里翠绿翠绿,水水嫩嫩,多出来的黄瓜丝,心说他是该清清火。

一顿宵夜吃的很舒服,有烛光,有小菜,有窗外繁星点缀的夜空,有比往日都温柔的夏风,还有竹枝楼倾情提供方子,特殊调榨的果蔬汁。

沥干净了残渣,加了青瓜还是什么的,添了水分,中和了大多甜味,多了清爽,喝起来比茶淡,比水有滋味,且久饮不腻,还觉得清爽。

几人干脆茶也不要了,今晚就喝这果蔬汁了!

叶白汀放下碗,擦嘴:“咱们现在开始?”

“来吧!”

仇疑青那边招手让人进来收拾了桌子,申姜已经拉开小白板,麻利的在上面写出本案相关人的名字,标上浅显的人物关系,比如东厂富力行是尤太贵妃的人,班和安是太皇太后的人,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所有人都知道。

但有些关系,就没那么明显且笃定了,比如谁谁疑似是谁谁的人,申姜便以虚线相连……

叶白汀先开口:“本案凶手很聪明,手法似乎变化多端,但有很明显的共同点,比如杀害刑明达和尹梦秋,就是酒,凶手用了一种融于酒的毒——”

申姜:“就是少爷字条里说的,什么芹叶钩吻?”

“水生芹叶钩吻,”叶白汀颌首,眸底清冽,“我们都知道,毒植种类千差万别,每一个科属类别,哪怕名字相近,习性相近,本身特质也并非一样,我们能掌握到的,写进医书的,不过是很小一部分,更多的,只被少数人知道,未有记录,或者,我们整个人类都未曾涉足,钩吻之毒,我们都知道,马钱科,胡蔓藤类,又称山砒霜,断肠草,烂肠草……”

“但水生芹叶钩吻,喜湿润潮湿,多生在沼泽边,寻常人难以获得,毒素聚于根茎,极烈,此毒有个特点,它不溶于水,易溶于酒。中毒者一刻钟内就会发作,瞳孔放大,嘴角有白色泡沫,大概率伴有剧烈痉挛,死亡过程短暂且痛苦……以上特征,在刑明达和尹梦秋尸体身上皆有表现,尸检格目记录细节完备,随时可调看。”

“所以……少爷才叫我们找酒?”申姜抚掌,真是神了!

这毒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和指挥使都找过,找的焦头烂额,就是找不着,凶手真的有点本事,还以为这次要靠别的证据破案,没想到少爷还真看出来了!

仇疑青却知叶白汀更想提示的点:“毒物有很多种,为什么要用这个?”凶手是不是对此毒非常熟悉,得心应手?

申姜:“因为它难查啊!不为人知,谁都看不透,不认识,怎么找,往哪找?”

“但再难查的东西,不一定真就无人知晓,‘唯一’两个字,太绝对,如果赌赢了,就是绝对安全,毒源不会认出来被查到,如果输了,刚好就有个人知道这个毒,认识这个毒——”

叶白汀目光微闪:“便是风险了。”

市面上没有,少有人认识,买不到,独门使用的东西,凶手认为它绝对安全,给予很多信任,那么之前,是否也有用到过?毒物的采办,炮制,保存,使用及清理善后,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能全部完成,这些,也全都是风险。

如果使用市面上的大众毒物,大家都认识,都易得,渠道各种各样,排查起来反而难确定到底是谁,如果是独一份的东西,别人都没有,只你这里有,那你还说你自己没嫌疑,不是凶手?

太绝对的东西,本就是双刃剑。

申姜嘶了一声,想明白了,凶手的确聪明,也的确路子广,什么东西都能被他找到,使用,但他们根本不带怕的,少爷更厉害啊!任你是什么牛鬼蛇神,用的什么歪门邪道,少爷都能揭开!

叶白汀沉吟:“我如今想不通的,仍然是下毒过程。尹梦秋这里,有很多的策划时间,完成空间,刑明达却不是,那是意外之下的突然决定,时间很短,也当着太多人,凶手是怎么把毒精准的下到刑明达酒杯里的?御赐宴规矩多,除了身边侍酒之人,以及安排上菜上酒的尹梦秋,似乎没人有机会接触到死者酒杯。”

进宫觐见的人不可能,没这规矩,几位主子娘娘也不可能,站起来给刑明达倒酒,他还真不配,她们身边站着的太监宫女也不可能,不合规矩,顶多磨磨嘴皮子,滋个事挑个衅,那毒是谁下的,怎么下的?

仇疑青指尖轻点着桌面,一下一下:“如今证据线索,尚不能拼凑完整。”

“那咱们接着往下捋捋,没准捋完了就能有收获,”申姜心略大,“少爷别停,继续啊。”

叶白汀对这个点存疑,倒也并不焦急,提笔在边上画了一笔后,继续往下:“凶手杀害单氏,同样也用了酒,诚然,那日有御赐宴,韩宁侯夫人必定会饮到桌上的果子酒,她的死因,尸检格目同样有详细描述,并不存疑,是饮多了酒,被诱去冰窖,也可能是醉的失去意识,被抱进冰窖,导致冻死……”

“我认为‘酒’之一字,并非巧合,是凶手故意选的手法,”他眼梢微垂,“宫中赐宴,出于规矩礼仪,韩宁侯夫人不可能一口不沾,她必须得喝,但要说喝醉,却不大可能,贵人主子们都在,她若放纵畅饮,难道是规矩?就不怕酒后失态,做错事,说错话?”

但凡不是傻子,都不可能在宫中干出这种事。所以……

叶白汀侧眸:“什么人递来的酒,韩宁侯夫人不好拒绝,又为什么量饮那么大呢?”

“对啊!”申姜想起那日解剖经历,“单氏的胃一剖开,真就是满满酒味,果子酒,樱桃味,凶手连酒的种类都注意到了,给的是同一样!她喝那么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绪?”

难过,害怕,紧张,恐惧,生气……若人处在这些情绪里,似乎都有可能?

这个问题也暂时没有答案,叶白汀轻轻摇了摇头:“总之,凶手身份,或与她的渊源可能有些特殊,我们在这里需要注意的一点是——酒。三桩命案都用到了,不管是不是凶手爱好习惯,凶手取用此物,一定非常方便。”

“这倒是……”

申姜翻开自己的小本本,标记上这条。

叶白汀又问:“宫中各处冰窖,还是没找到证据?”

“没,”申姜一边写着字,一边答话,“凶手太能整活儿了,整个皇宫的冰窖咱们几乎翻完了,愣是没找到一点跟单氏挨得着边的痕迹。”

仇疑青:“明日一早,我会亲自把所有冰窖再走一遍,看有无新发现。”

以往这类重要地点,他都要亲自转一转,看一看的,但最近都在调查人物关系,了解以前的事,二十四年前,十三年前,每一件事都很重要,实在抽不出时间。

眼下分析,找到了毒物的特殊性,酒的共性,案发过程正在一点点还原,想来再找到一些拼图,案子就能破了。

“凶手对刑明达下手,虽巧妙用了冰块,包裹冰块的方帕却遗失了,很明显事发仓促,准备不及,但用冰这件事应该对凶手有了启发,很快就体现在了韩宁侯夫人的被害表现上……凶手真的很聪明。”

叶白汀沉吟:“这之后,凶手开始从容起来,有更多的时间观察和准备,将韩宁侯夫人尸体扔出来,一是暴雨天刚好合适,二也是,凶手知道锦衣卫的搜查计划,搜查范围,以及这个时间搜查到了哪里……此时抛尸,是最合适的时机与方法。至于漏洞,若仵作没那么仔细,这漏洞便也不是漏洞,而是故意设置出来的难题,凶手是在查漏补缺,因杀害韩宁侯夫人时,方法时间也不是那么宽裕,计划并不完备。”

仇疑青:“到尹梦秋,凶手就更自如了。随着案件破解程度,信息线索分析,女官尹梦秋在本案中是个什么位置,有怎样的秘密,将来会因不同原由,做怎样的选择和动作,凶手可能都知道,以毒入酒给她,可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计划……”

凶手将所有一切尽在掌握,甚至连女官跑路方向,毒发时间,大概死亡地点在哪里,都算计到了,目的大概是,把更多的嫌疑人拉下水,从而更方便隐藏自己。

听着仇疑青的话,叶白汀若有所思:“指挥使说的不错,我们要找的是个聪明人,从容果断,但好像又不那么果断……”

“怎么说?”申姜又不懂了。

叶白汀其实也是才发现的,指着刑明达名字:“你看,发现危机,立刻下手杀人,凶手是果断的,”又指向韩宁侯夫人和尹梦秋,“抛尸,下毒,凶手也是从容果断的,可前面两个死者是前后脚遇害,最后的尹梦秋,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这么久,才想起杀人?”

他眸底隐有暗芒:“凶手既然这么聪明,知晓所有的事,所有的秘密,所有的风险危机,不用锦衣卫查更多,就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尹梦秋风险这么大,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动手?”

申姜:“对啊,尹梦秋是二十四年前的关键人物啊,当时伺候在尤太贵妃身边,又怀过身孕,偏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定是悄悄被养着的那个工具人!现在旧事再提,风险陡然增大,如果别的人要死,她岂不是也要被灭口?不快点杀了,生事怎么办!”

“还是指挥使刚才提醒我的,”叶白汀微笑看向仇疑青,“凶手绝对不是心软,我倾向于——”

仇疑青:“凶手可能刚刚发现女官的特殊之处。”

“哪?什么特殊之处,哪里特殊?”申姜瞪大眼睛,“难不成突然要反水?有人叛变了?还是这么多年,一直在被人蒙骗?”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没说太深:“这就得等抓到人,让凶手自己来跟我们说了。”

“有关案件这几日所得,就这些了,但我们都知道,本次案件性质特殊,事关多年之前的往事,接下来,我们分三条时间线讨论——”

“二十四年前,十三年前,以及发生命案的当下。”

“先说二十四年前,三皇子出生,所有这些案件相关人,都在哪里,做什么?”

“这个好说,”申姜在小白板上单独画出条直线,“地点江南行宫,韩宁侯夫人怀有身孕并小产,指挥使已令卫所查过,她的有孕记录,以及婴儿尸骨都是能找到的,对得上。她是太皇太后一系,不过太皇太后应该不太关心她,此时所有视线焦点都在同样‘怀有身孕’的尤太贵妃身上,尤太贵妃这个‘有孕’,至今存疑,她身边当时有两个宫女,一个是当年就死了兰露,一个是尹梦秋,兰露当年行为招摇嚣张,被很多人说肚子鼓,疑似怀胎,少爷验过尸骨,并没有,她没怀过孩子,但棺材里有一副很小的婴儿骸骨。”

“至于尹梦秋,当年就和刑明达有染,珠胎暗结,我仔细查过了,别的环境时间,她断没有怀胎可能,只有在这一年,边关形势不好,行宫规矩相对不怎么严,她才有这种可能,少爷验过,她生过孩子,那就只能是这一年生的。她当时是尤太贵妃的人,为人行事却非常低调,存在感非常低,基本没人能看得到,发生了什么也很难查,是回京之后,才慢慢发迹,熬了多年,做上女官的。”

“佟氏当年身体并无异样,和刑明达一起,帮宫中人做些跑腿打点的事……”

申姜总结:“兰露棺材里那个孩子,要是按数量对,只能是尹梦秋生的,此子私通所生,身份地位谈不上贵重,尹梦秋自己也是个下人,不管心中怎么想,都是留不下孩子的,只能听凭上头处置……”

这样算数量对,符合常理,可还有一个问题,三皇子哪来的,就对不上了,当年得多出一个孩子才行。

叶白汀:“要么,当初是谁怀了双胎——”

仇疑青:“要么,就是尤太贵妃真的有孕,孩子同样生了下来。”

静了很久,申姜才叹了口气:“宫里女人真是凶残,为了争宠斗权,乌烟瘴气,局一层又一层……”

他真的很难理解,到底为什么非得这样啊!

但这两个方向,目前都没有更多证据。

仇疑青便道:“这个时期,不同的阵营,不同的人,大概率可能会做什么事?”

“如果是双胎,韩宁候夫人怀了,跟皇家没有关系,太皇太后不可能借此安成皇上的种,难度太大,也没什么收益,尤太贵妃更不可能用她,她是太皇太后的人,是不同阵营——”

叶白汀感觉可以排除单氏怀双胎这个可能:“除非我们能找到硬性证据,证明她是尤太贵妃的人。”

但韩宁侯夫妇多年来行为轨迹好查,这个可能性不大。

申姜:“那要是尹梦秋怀了双胎呢?”

如果事实是这个,很明显,一死一活,死的那个埋在兰露的棺材里,活的那个就是三皇子。

仇疑青沉吟:“若如此,太皇太后不可能没有行动。”

当年形势,二人斗争良久,尤太贵妃之所以这么一层套一层,是提防谁?当然不可能是皇上,她只要有动作,太皇太后就会去查,这些往事里,知悉‘有孕’所有秘密的,除了尤太贵妃本人,恐怕就只有太皇太后了。

她知道了这些事,会怎么做?

“揭穿尤太贵妃的秘密!撕破脸!”申姜空中挥拳,突然兴奋,“打起来啊!”

叶白汀却问:“揭破哪件事?假怀孕,还是身边宫女与外人私通,她想借这个马上要生下的孩子,谋‘未来君主’的位置?”

“呃……”申姜想了想,“好像都不太合适?”

如果是揭穿假孕一事,这件事尤太贵妃已经干了很久了,太皇太后都没发力,后边再说,好像有点不合适,要是被先帝问你为什么不早说,该怎么答?才知道?先帝会信?会不会觉得太皇太后就是别有用心?尤太贵妃又惯是会演的,万一借机邀宠……

也就是说,不是不能揭穿,而是时机不对,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或者太皇太后曾经尝试过,交过两次手,失败了,再提反而连累自身,就没再借这个题发挥。

如果是揭穿尹梦秋有孕,且与人私通……收益好像也不是很大,还是那样,尤太贵妃同样提防着她,她一动,尤太贵妃就会知道,再演一出自己也小产了,好可怜,好难受,至于宫女有身孕,同别人私通,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有’的,只是掉的那个,皇上的孩子啊。

“不错,申千户越来越聪明了。”

等申姜分析完,叶白汀继续提醒:“若太皇太后把孩子偷过来呢?会不会是另外一种路?”

“嘶……”申姜瞪大双眼,“那事情就大了啊。”

叶白汀眯了眼:“还有更大的,这只是我们认为的两种可能之一,另外一种,如果是尤太贵妃真的有身孕,真的生了孩子呢?”

申姜:“那太皇太后不得反应更大?”

这就不是偷的事了,而是杀的事!

两个人已经斗得水深火热,势均力敌,尤太贵妃笼络先帝的手段层出不穷,眼看就要如日中天,要是再让她有个孩子,封为太子,还有太皇太皇站的地儿么!

都不用少爷提醒,申姜自己就能想到,太皇太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压,清除尤太贵妃,清除不了,就清除这个孩子……

房间安静良久,三个人都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对有些事的判断几乎一致。

仇疑青指尖敲打在桌面:“这个过程中,刑明达和佟氏扮演着什么角色?刑明达只是让尹梦秋怀孕的人么?”

尤太贵妃心思细密,一个计划出来,必定细节良多,在宫中宣布有喜,在江南行宫小产,可尹梦秋是到江南之后才和刑明达私通的,这之间,是有一个时间差的,尹梦秋是真的自己喜欢刑明达,陷入情爱,不能自已,还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尤太贵妃推动,并示意的?

如果有更多的安排,刑明达本人的作用,可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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