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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斋 > 长宁元宁宛 > 第37章 沉冤 上
 
“你也觉得那个人有古怪吧。”那人正是燕凌远,看到苏子扬此时还未睡,倒也没有十分惊讶,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哪个人有古怪啊?你说啥呢?”苏子扬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笑。

“这么晚还不睡,不就是等我来找你吗?”

“谁等你了?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苏子扬仍在那开着玩笑,燕凌远却没有再应他,只是接着一开始的话道:

“这个陆清彦,你也觉得他不对吧。”

“是啊。”苏子扬叹了口气,“公主殿下的马都是好马,偏偏就能惊了,偏偏还正好让他赶上。看公主殿下的样子,怕是动了心啊。”

“那人武功不错,穿过巡逻的守卫潜入皇家狩猎场,却能装作走迷路的样子。”

“他说他是从山上下来的。谁信啊?山头离猎场远着呢,八成是翻墙进来的。就跟你一样。”苏子扬说着还指了一下燕凌远。

“圣上必会查他,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背景,也不知道他潜入公主身边要做什么。如此,有些被动。”燕凌远仍旧认真分析着。

“哎,这个陆公子跟你,谁功夫高些?”

“不好说,他长我几岁,如今应该在我之上,再过几年”

“还再过几年,承认自己不如人家就这么难啊?”苏子扬哈哈大笑道。

跟这个人说点正事真是难,偏偏还没第二个人有他这脑子。燕凌远腹诽一句,只是耐着性子接着分析:“从之前宁王殿下的事情来看,齐王已经动手了。而此时京中形势仍不明朗,我们甚至不知道谁是敌人。这样下去,会越来越被人牵着鼻子走。”

谁料这次却没有听到苏子扬那带着点不羁的声音。燕凌远扭头看去,只见苏子扬立在那里,眼睛望着窗外一盏摇曳的灯笼,似乎已陷入了思考。

“子扬?”

“这么早就做这种决定,着实让人难受啊。”他突然感慨一句。

“这种事向来先下手为强。早做准备也不奇怪。”

“趁着还没什么大动作,我们也早做准备吧。那个陆清彦,我们都留意着些,越早推出他是谁的人,自是越有利的。”

“必然。”燕凌远答道。

“唉,不过我这科举可就难办了啊。”

这苏子扬,还想着他的科举呢!

转眼间到了十月,秋意渐浓。

圣上封赏了陆清彦后,再没传出关于他和如意公主的半分消息。宁宛等了许久,都不见圣上下旨赐婚。虽心底仍有疑惑,可到底没法开口去问,只得暂时将这事按在心里。其间她也曾进宫见过几次如意公主,除了知道那位陆公子此时还在京中住着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有用信息。

只是如意公主几次都是恹恹的,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宁宛问了几次,她都说没事。可到底有没有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昔日里潇洒肆意的如意公主,如今整日都十分消沉。当初东黎太子来求娶时都未如此过。

宁宛猜想许是同那位陆公子有关,不过如意公主从不多说,她作为晚辈也不好开口。

这日,宁宛到宫里陪如意公主回来,快到恒亲王府门前,远远的便瞧见围了许多人,将府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姐,府门前围了许多人,咱们马车过不去了。”赶车的冬瓜停了马车,朝着车里的宁宛说道。

宁宛撩开帘子看了看,果见府门前围了许多百姓。门口站着的侍卫似乎正在维持秩序。

“小姐,要不然奴婢先下去看看?”落花见状,便问道。

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宁宛此时还是个小姑娘,如此不知状况直接过去自然不是很好,于是便应了落花。

落花下车去打探情况,不一会就回了来。

“小姐,道是我们府上四公子打死了人,人家家里的人报案无门,故而闹到府门口了。”

打死了人?

宁宛一惊。

府上的四公子是宁宛的四哥元方立,三房已故的夫人周氏所出。元方立生性乖张,颇有些纨绔气质,在学堂里也不好好学习,这些宁宛都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打死人呢?祖父管教几位哥哥尤其严厉,元方立应当也没这个胆子惹这么大的祸事啊。

“四哥打死的人是谁?有说吗?”宁宛问道。

“听周围站着的人说,是安定大街转角巷子里那个楼家铺子卖鲜花饼的姑娘。”

“冉娘?!”宁宛惊呼。她此前常和薛凝嫣到楼家铺子买鲜花饼,故而面熟那个姑娘,之前还同娘亲说,冉娘越长越漂亮,今后必是个美人,怎么就被打死了?还是被她四哥?

“小姐从前应是见过。”落花因常随着宁宛出去,对这个楼冉娘也有些印象。

宁宛整个人呆坐在车上。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就没了?

这是宁宛几年人生里,第一次有人离逝,头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比上次被劫还要真实的感觉,压得宁宛喘不过气来。

“小姐你怎么了?”落花见宁宛脸色煞白,担心道。

“没事。有人去了,心里有些不好受。我缓一缓。”

宁宛自是不相信冉娘会自己惹了她四哥,八成是她四哥先挑起的祸事,最后不想竟打死了人。这种事情祖父必会处理,其实她不必担心。祖父向来公允,即使冉娘只是民女,可人命关天,恒亲王府也是会出面安慰人家家人的。

怎么就会闹到府门口呢?

宁宛觉得这其中不太对。贵族纨绔们打死人这种事在朔京城太常见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几百两银子打发了了事,不会闹得这么大。如今这样,难道还另有什么隐情?

“小姐,我们怎么办?”落花见宁宛半晌不说话,便问道。

如今前面路堵了,要么就下车走过去,要么就绕到后门去。落花是想绕到后门去的,毕竟小姐是娇弱姑娘,下了车若被伤着了就不好了。不过她是下人,不能替主子做决定,故而还是问过宁宛才行。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宁宛朝着外面看了看,说了句:“我们下车过去。”

落花有心劝上几句,可瞧着宁宛已经率先下了车,自己也只好跟了上去。

她和凝嫣最喜欢吃楼家铺子的鲜花饼,此时冉娘出了事,便是因着从前的见面交情,她也想出去问清楚。何况冉娘性子极好,说什么宁宛也不信她会自己招惹祸端。

围着的百姓们见这边有身着华服的人过来,都猜测是不是恒亲王府的人。见宁宛身边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小厮,都穿着体面,故忖度此人身份不低。故而纷纷往边让了让,让宁宛过去。

百姓到底还是惧怕这些权贵的,方才叫得欢,不过是见着前面跪着的这人着实有理有据,想讨个说法。此时见有人来了,又纷纷禁了声,生怕自己被波及。

待人群让开,宁宛便看见,府门前,正对着一个人,他跪在那里,不知跪了多久,宁宛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扬着头,看着恒亲王府镀金大字的牌匾,眼中满是坚定。

那人抿着唇,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而他面前,一个破烂草席,盖着的应该就是已经去世的冉娘了。

走近了,便能闻到尸体发散出的似有若无的气味。宁宛突然一阵恶心,伸手扶住了落花的胳膊。

胸口憋闷的感觉越来越重,可她想知道真相,便强忍着不适,仍朝那个少年走去。

“参见四小姐。”府门前把守的侍卫见宁宛过来,纷纷行礼道。

那个跪着的少年闻声也转过头来,看着宁宛。

宁宛这才瞧见,他双目泛红,似是哭了许久。

从前未曾在楼家铺子见过这个男子,宁宛不知他同冉娘是什么关系,便出口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姓名?又是为何跪在恒亲王府门前?”

围观的百姓见宁宛开了口,又见侍卫们对着这个姑娘行礼,便有那好事者大喊一声:“这位是恒亲王府的主子,让他们还我们公道!”

其他百姓听得这声音,也纷纷附和。一时声音此起彼伏,倒好似宁宛是杀人凶手一般。

落花知宁宛涉世未深,怕是没见过这般场面,便高声道:“都安静!安静!青天白日我们小姐还能取人性命不成?”

那呼喊百姓见落花气势十足,一时又弱了下去。周围都静下来,那位跪着的公子才对着宁宛行礼道:

“草民楼澄。望恒亲王府还家妹公道。”字字铿锵有力,似蕴满了滔天的怒气。

“你是冉娘的兄长?”宁宛问道。

“家妹名唤楼冉娘,我兄妹二人自幼丧亲,相依为命,在安定街转角处开着鲜花饼铺子,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为。而恒亲王府四公子调戏家妹不成便将家妹打死,光天化日,天理何在?”

真的是四哥犯下了事?听到事情从冉娘哥哥口中说出,宁宛却突然愣在那里。

“孰是孰非自由官府定夺,楼公子何必在恒亲王府门前长跪?”落花见宁宛愣在那里,便出言问道。

“哼,”楼澄冷笑一声,“世风日下,官官相护。若是官府真能还家妹公道,我又何至于在此赌上尊严长跪?”

“这楼家兄妹也真是可怜,好好的竟然出了人命。”

“就是啊,恒亲王府权势滔天,讨回公道?我看啊,是痴心妄想。”

“听说楼小哥寒窗苦读,明年就要下场了,如今妹妹惨死,哪还有心思读书啊。”

“读书?得罪了恒亲王府,不死了就是好的了,还想中举做官?做梦吧。”

“唉,多好的年轻人啊。世道啊,世道。”

周围百姓谈论的声音传进宁宛的耳朵里,让她愈来愈心慌。面对楼澄的责问,面对百姓言语中似有若无的讽刺,她发现,她竟没有任何办法去说服他们,说服自己,官府会还他们公道。

曾经她以为人命关天,官员自会秉公执法,可是现实给她狠狠上了一课。原来这世间诸多不公,只是她从未碰见罢了。她养尊处优,自出生便地位高贵,自是无需为生计发愁,自是没人敢明着坑害她。可是这些人呢?

他们无依无靠,他们靠着微薄的收入度日,即便他们如此小心,也时不时会成为权贵手中的牺牲品。

宁宛突然想要站出来,想要帮这个少年一把,想要帮已经去世的冉娘一把。可是她突然发现,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元四小姐不过也是袒护自己兄长的吧。人之常情,是草民多言了。”楼澄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我没有!”元宁宛急着想辩解,却发现她除了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竟再说不出一句。

已经有围观的群众见她唯唯诺诺而闹起来了。门口的侍卫们都纷纷上前,眼看着便乱了起来。

正在这时,传来掷地有声的一句:“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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