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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斋 > 长宁元宁宛 > 第96章 骤雨 下
 
“快说!”宁宛见他进来便起身迎上,此时更是着急。

“原是今日圣上赏了昭容娘娘两匹幻色纱,昭容娘娘去看时,却发现两匹纱都是坏的。昭容娘娘以为是哪个下人为了气她故意弄的,便大张旗鼓地找到了库房的总管,要求彻查。没想到圣上下了朝就去了藏玉宫,正巧赶上这一幕。”

“钟昭容?”宁宛蹙眉问道。

楼天点点头,复又接着道:“圣上原本是想再换了两匹来便罢了,结果着人去库里拿时,却发现所有的幻色纱都是坏的。圣上大怒,命人彻查锦绣坊。这才派了许多人到樊府查抄了东西。如今只等着大理寺判了案,再定樊当家的罪责。”

宁宛听罢跌坐在红木绣凳上。

那幻色纱,她可是亲眼见过的,何曾有什么问题。况且樊当家就是胆大包天,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纱都弄坏了再送进宫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一时又想到樊婷婷,她现在不能出府,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樊婷婷如何了。家中陡生变故,那种悲伤和绝望,她去年才经历过。

“想办法通知定国公府安国公府和英武侯府,就说我现在被祖母禁足了,请他们一定救救婷婷。”宁宛的语气有些哽咽,楼天闻言,忙行礼告退,想办法传递消息了。

隐约的雷声越来越近了,已近子时,外面安静得只能听见焦躁地几声蝉鸣还有偶尔穿过回廊的潮热的风发出的声音。

宁宛没有丝毫的睡意,她只要闭上眼,就会想到那个充满了江南水乡灵秀之气的樊府,而今必已是一片狼藉。

枕下压着正月十五夜里燕凌远送她的那支“相思”簪子,她翻出来握在手里,木制簪子的凉意自手心传来,仿佛将周身那种黏腻而压抑的感觉驱散了一些。

不知道燕凌远现在在做什么,他们有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樊家,还有救吗?

啪嗒。

窗户扣住的轻微声响传来,宁宛惊讶地翻身坐起,便见果然是燕凌远,一身墨色长衣,正站在窗边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今天有祖母派来的人在这盯着,宁宛的声音格外地轻,动作也异常小心。

“关于樊婷婷的事。”他很简单地说罢,便将榻上一件褙子套在她的襦裙外边,“事出紧急,恕在下唐突。”

饶是宁宛之前已经有过被他偷偷带出去的经历,这次还是一路上心惊胆战。

恒亲王府的守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次次进来如入无人之境本就让她惊讶,而他竟然能将她安然带出去再送回来,宁宛更是觉得不能想象。

而燕凌远对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宁宛出去这件事却不置可否。他虽然从来未被发现过,可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他忽略了。

这次去的地方宁宛便已有些熟悉了。仍是嘉懿湖西岸,隐藏在芦苇丛中的那艘乌篷船。

这艘船似乎一直有人在打理。宁宛到时,它仍同一年前是一个模样,丝毫不见损坏,也没有因久未启用而落了灰尘。

她一进那小船内里,便瞧见了樊婷婷。

樊婷婷红着眼睛,薛凝嫣揽了她一边的肩膀正在安慰她,苏子扬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宛看向身后的燕凌远,他在门外,一边撑篙让小船驶离岸边,一边低声道:“我去樊府本想见一见樊当家,了解些情况,可樊当家执意让我把樊姑娘带出来。”

为人父母者,大抵都盼着儿女能一生顺遂吧。就像当初娘将她推出火场一般,樊婷婷的父母也只是希望她不要经此一劫,可以安然长大。

宁宛走了进去,一只手握住樊婷婷的手:“大理寺还未做判罚,我们还有机会。”

樊婷婷却摇了摇头,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滴在木桌上:“没有用了”

“不会的,樊家是被人陷害,皇爷爷不会坐视不管的。”宁宛仍在解释,她不想让樊婷婷这样就失去希望。她曾那样直爽而一往无前,怎么能被这么轻易打倒呢?

“我们猜测那批幻色纱,是在一入库时就被动了手脚,但是此前圣上没有赏过人,故而没有发现。至于这次”燕凌远说道。

“这次是钟昭容先跟圣上提出了想要看看幻色纱。”苏子扬咬牙切齿地说道。

“钟昭容?”宁宛惊讶。这么说不是圣上赏的,而是钟昭容自己提出来的,圣上不过是看在她有孕,做了顺水人情?

“我跟我娘进宫时,淑妃娘娘说的。说钟昭容状似无意,提起了幻色纱,圣上正高兴,便做主赏给她两匹,然后就牵出了那许多事。”薛凝嫣也气愤地说道。

“钟妙柔,我樊家与她并无深仇大恨,她何以如此!”樊婷婷却似认准了樊家的倾覆同钟妙柔有关一样,双手紧攥着,压抑着她心内的怨恨。

宁宛却蹙眉道:“钟昭容一个小小的昭容,怎么会有能力在皇家的贡品上动手脚?”

“她背后,兴许是皇后。”燕凌远沉声。

“对,从之前种种来看,她最有可能是皇后的人,可是如今证据不足,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苏子扬补充道。

“那我们怎么救婷婷他们家。”薛凝嫣着急地问道。

“只能等明日,看大理寺会出什么结果,然后上书圣上,求一丝转机。”燕凌远说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宁宛总觉得,皇爷爷这才好似要赶尽杀绝一般。

燕凌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又何尝不想救出樊家。他和苏子扬两个人想了一个晚上,整件事情,如果樊家倒了,最受益的会是谁,这才推出皇后兴许是幕后主使之人,可若说做什么,凭他们现在,既无功名、又无身份,什么都做不了。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惊得船中的五人心脏俱是猛的一跳。

雷声过后,紧接着便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嘉懿湖西岸虽然不及东岸繁华,但是城中的湖本就不是非常大,此时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的突兀。

苏子扬赶忙推开乌篷船的小门,冲岸边望去。就见东岸那边,红红的火光渐渐升起来,人们叫喊的声音也愈来愈清晰:“走水了!走水了!”

苏子扬看着那个方向猛地一惊!

“好像是樊府着火了!”

樊婷婷闻言便冲了出去,果见嘉懿湖的另一面,火光在无边的夜色中显得那样扎眼。

正是她们家所在的方向。

樊婷婷不顾一切便要跳下水游过去,还是苏子扬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你不要冲动,我们现在就过去!”

苏子扬和燕凌远极快地使小船上岸。

本来樊婷婷家里嘉懿湖也不远,五人拼了命地奔跑,等他们赶到时,却只能看到整个樊府,被吞没在滔天的火光里。

轰隆隆!

更大的雷声响彻朔京城的上空。

杂乱的人群不住地穿梭,嘴里呼喊着“走水了!”“快灭火!”

樊婷婷站在樊府的侧门前,看着眼前曾经温馨的家,陷入了一片汪洋火海。

哗!

憋闷了一天的大雨似突然找到了倾泻的出口一般,猛然地倾倒而下。噼啪的雨点打在房檐上,发出的声音又淹没在火焰烧断梁木的断裂声中。

人们停了灭火的脚步,在暴雨中急速地奔走。他们一边骂着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一面又庆幸这场大雨应该可以浇灭樊府这烧个没完的大火。

“婷婷”宁宛上前,将樊婷婷往后拽了拽,让她站进房檐的阴影里,不要被大雨浇得那么透彻。

可后者却固执地又站了回去,任由倾盆大雨一遍一遍洗刷着她单薄的身躯。

宁宛是有些理解的。

她的眼前,翻卷的火焰和那时在农庄上的火焰重合在一起。她隐约能看见娘亲最后推开她时急速后退的模样,隐约能听见那时娘亲让她好好活着。

樊婷婷,就像那时的她一样。

可樊府的火势来得更为猛烈,这不是一间屋子着了起来,而是整个府院,连成片的火海。不断地有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呼救的声音,可不消片刻,便隐入了火海和大雨之中,寻不见丝毫踪迹。

这水与火的交融,呈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狰狞。它吞没着所到之处的一切。

樊婷婷不知道,她现在所感知到的周遭的环境,究竟是大火的炙热还是倾盆大雨透心彻骨的寒凉。

她迈开步子,甚至因为大雨在石板路上冲刷带起的水雾而有些踉跄。

她没有办法站在这里看着,她得去救她的爹娘。

“婷婷!你不能过去!”薛凝嫣从檐下跑出来。

急雨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只能大概看清不远处的火光映照下樊婷婷木然的表情。

“我爹娘还在里边!”樊婷婷陡然提高的声音惊得薛凝嫣一抖,而薛凝嫣身后,却是苏子扬亦冲了出来,将她拉到了自己背后。

“你冲她喊也没有用!你现在冲进去,除了自己也葬身其中,能有什么用?”

苏子扬甚少这样冲一个姑娘大喊,他的话里蕴了薄怒。

可雨下得太大,他和樊婷婷的声音,最终都只能淹没在无尽的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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