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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斋 > 长宁元宁宛 > 第291章 东行 上
 
说来宁宛应该是几人里最清楚形势的了。她对于东黎的蠢蠢欲动早有耳闻,又是亲历奏报之人。其实薛凝嫣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有很多事确实是她所能做的。

“我只是担心。”宁宛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总觉得东黎这样贸然行动透着诡异。即便他们再厉害,那东北方守着的可也是我朝的精锐,怎么会被人连下三座城池。”

楚落音听她这么说,蹙起眉头来:“早先我回家了一趟,原是想看看我娘,倒是听闻我爹和祖父两人说起此事来。他们不愿多说,可我瞧着那样子,似乎是有些棘手。”

“若只是外敌,我觉得倒不那么可怕,怕只怕嫣表姐担心的那个‘自乱阵脚’没在我们身上,却应验到”宁宛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不过薛凝嫣和楚落音倒是懂了她的意思。东黎来势汹汹,若是怀疑边境有内鬼,倒也能解释得通。

“外边那些事我们掺乎不得,不过既宛儿这么说,日后大家就都留意些,假若有了什么发现,咱们再商量。”薛凝嫣说道。

宁宛和楚落音都点点头。如今整个朝中很压抑,她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起来,听雨近几日怎么样了?”薛凝嫣看向楚落音。前几天柳听雨感了风寒,如今天气又热了些,她又养了好些时日,也不知如何了。

“倒是好了些,听说了外边的事,却是胡想了许多。我瞧着这事不要告诉她,免得她又白担心。”楚落音道。

“也别告诉悠儿了。”宁宛跟着她的话说道,“悠儿因为东黎打进来的事怒气冲冲,早先是要跟着凌远去营里,好不容易劝住了,这会每日在家里练鞭子。若告诉她,她一时冲动,惩罚了那坏人倒好,只怕她自己受了伤。”

“嗯。”薛凝嫣点点头。柳听雨和燕月悠还比她们小些,这会还是先让她们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此后数日,宁宛只觉得那样的压力自宫城弥漫到了整个朔京。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可是连路边的树似乎都了无生气。

这夜里,来了场极大的雨。

轰隆隆——哗——

两道闪电劈碎了天空,暴雨顷刻间就倾泻而出。

“下午瞧着天就阴了,没想到这晚上就下来了雨,幸好外边的衣服被子早早收了,不然这会可不都浸了水。”落雪从外边跑进来,小心翼翼地把门窗都关好。

宁宛正坐在灯前纳一双鞋垫。她针线活不怎么好,改了两次,这鞋垫总算才有些样子。

“世子还没回来吗?”听见落雪进来,她头也没抬地问道。

跟她对坐打络子的落花看了落雪一眼,垂下了眼帘。

“回小姐话,还没。”落雪说得底气不足,说完了又连忙上前道,“小姐不用担心,世子这会兴许在宫里呢,近来事多,侯爷也回来得晚。”

宁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下一下缝着鞋垫上的那个花样。其实她有几年没认真做这些针线活了。府里有绣娘,个个绣艺都精湛,这些事不用她来。可这几日她也不知怎么了,只想亲手给他做点什么。

“跟老陈说,把今日做的粉蒸肉和百合粥都热上,世子回来了就端上来。”

“是。”落雪闻言,又退了出去。

外边雨大,幸而到小厨房那边有长廊,落雪打了把伞,只湿了裙子边。

等她和老陈交代完,才从小厨房出来,远远就瞧见有两个人提着灯往这边走过来。落雪定睛瞅了瞅,那俩人穿了蓑衣看不甚真切,不过那身形,十有**是世子回来了。

落雪就站在廊下等了等,等那俩人走近了,这才看清,果然是燕凌远和平安两人。

“世子!外边雨大,世子快进屋吧,小姐刚还念叨呢。”落雪从燕凌远手里接过宫灯来,三个人往卧房那边走去。

轰隆隆——

这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雷声闪电,不知道是不是要把朔京城掀起来一样。关着窗户坐在屋里都能听见外边“唰唰”的雨声。

“小姐,世子回来了!”落雪进了屋通禀的一声,连忙扭过身,从平安手里将蓑衣接过来挂好。

内间宁宛早跑了出来,见到他,也顾不得丫鬟小厮们还在,便冲到他怀里牢牢抱住了他。

落花朝落雪和平安摆摆手,三个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怎么了?害怕打雷?”

燕凌远身上还有外边雨水的气息,虽然穿着蓑衣,可雨太大,难免溅上些许,他衣袖上已有地方沾湿了,怕给宁宛过了寒气,只轻轻拢住她。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心里慌得厉害。明知道这会是什么样子,你原就这么忙,可还是停不下来。”

宁宛知道她不该这样,原先在恒亲王府,她也不会这样。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事,她早该看淡了,早该学会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可这会,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她就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燕凌远一下一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胆小的孩子一般:“我在我在。”

“是不是还没吃?我让他们热了饭,还有粥,现在就让他们端上来。”宁宛从他怀里出来,见他脸上掩不住的疲倦,一时更为心疼。这几日,恐怕除了至和帝,他们也没有睡好吧。

燕凌远朝她点点头,进里屋换了件家常的衣服。

不一时,粉蒸肉和百合粥都端了上来,老陈又斟酌着燕凌远的口味加了一样小菜。

“悠儿今日怎样了?不闹你了吧?”燕凌远坐下,拿起筷子,却是先问宁宛道。

“娘和凌尘又同她说了许久,这会不说要到营里了,只是还日日都要练鞭子,前几日又去马场了。”宁宛叹了口气。

“这丫头天性如此,倒要辛苦你照顾她了。”燕凌远说道。

“你同我说这种话做什么?我同悠儿是自幼的姐妹,原我也是要看顾她的,可不是因为你。”

燕凌远见她这样,便笑着道:“好好好,宛儿说了算。”

宁宛轻哼了一声,又问道:“这几日如何了?你和爹日日都这么晚回来,今日娘和我提起,想来甚是担心。”

她说到这,却见燕凌远举着筷子停了下来。

宁宛愣了一下,一种不好的感觉霎时间袭来。她有些后悔问出了那样的话,可若再选一次,她觉得自己恐怕仍憋不住。她心里有事,不想瞒着他。

“宛儿,与东黎一役,形势不太乐观。”燕凌远沉声,没有太多的表情。

“什么什么意思”带着一点不敢确信的语气,宁宛问道。

“虽然城还没破,但是伤亡惨重,那边已经不只一次发了奏请支援的密报。”

“那,皇爷爷的意思呢?”

“圣上说,要从京城派人去,像之前抵御北狄一样。”

“派你去?”宁宛眼里似乎有泪水,在烛火下盈盈如天上的星星,燕凌远不忍心去看她,索性只微微垂着眼帘。

“圣上还没说,但是大约是这样。”

朝中可用之人不多,又要足够可信,至和帝首先想到燕凌远,这本就不让人意外。只是宁宛却觉得她好像去外边的雨里淋过一场一样,透心的冰凉。

她知道她不该因为儿女情长就置山河安危于不顾,可是在这个当口,她还是想让他留在身边的。

“宛儿,我”察觉到宁宛有些难受,燕凌远想安慰她,可开口才发现好像什么都说不出。

“我明白。”好像一下子把所有的苦都咽了下去,她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平静了下来。

外边仍时不时传来滚滚的雷声,伴着大雨,一刻也不得安宁。宁宛静默地看着燕凌远吃了晚膳,招呼人进来把东西都收拾了下去。

雨仍旧没停,只是雷声小了些,看样子,得下到后半夜去。

宁宛坐在榻上,就着小矮桌上的烛火,接着绣那双鞋垫。燕凌远就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张图纸,不知是在研究什么。

俩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很是默契地谁也没提起那件事。好像暂时的安宁能让人忘了外边的兵荒马乱,因为太好了,愈发不忍心打破。

夜深了,听见外边仆从喊着落锁,又听着主院的嬷嬷踩着雨水过来检查了,又离开。燕凌远合上手里的图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她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墨发松松挽着,有几缕垂到了桌子上,这会拿着鞋垫绣得很慢,却很是认真。燕凌远本想叫她睡了,这会却突然不忍心打扰到她。

就这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宁宛抬起头来:“傻乎乎地盯着我做什么”

燕凌远起身绕到她身边,一只手揽住她的肩:“怎么不让丫头们做,我瞧你绣这个,比练剑还辛苦。”

“不过是个磨时间的活计,谁做都是做。”宁宛说着,将一应针线都收了起来,“瞧着也不早了,睡吧。”

她说完,将针线篓子放好,起身往床那边走去。

才走出两步,忽然一个人就从背后抱住了她。

“宛儿,对不起。”

宁宛顿了一下,才道:“胡说什么呢”

“我原本答应圣上、王爷、祖父要照顾好你,我也答应你以后再不分离,可我”

“你什么?从前三年的日子我都等得,而今却等不得了?你若心里不信我,只管说这些胡话。”

宁宛嗔了他一句,遂自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既嫁给你,便是信你,北狄也罢东黎也罢,只管将他们送回老家去,到时候,我自然还等你回来。”

只是宁宛却说着说着,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流了出来。

“圣上怀疑朔京有人谋反,如果我真的要走,除了影千,剩下的人都会留下。所以,一定等我回来。”

朔京有人谋反?

宁宛惊讶地回过身看向他,却见他突然上前将她搂进怀里,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这夜的雨果然下至临近天亮才停,朦朦胧胧间,可见昨日被雨水打到地上的落叶落花,湿漉漉的草地和瓦片好似让清晨泛了层雾气。

宁宛在半梦半醒之中,就感到燕凌远已经起来了。

她昨天实在是太累,明明想起来同他说话,给他整好了衣服送他去上朝,可就是醒不来,想动一动胳膊,都觉得一阵酸痛。

“凌远”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唤出声音。

不过好像有了回应,似乎原本穿好衣服的人又坐了回来,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醒了?”

宁宛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他正坐在床边上,给她掖了掖被子。

昨晚下了雨,薄被盖着,倒是不冷不热刚刚好。

“你要走了吗?”她刚睡醒,声音不大,却软软糯糯的,像只小猫儿一般,让人只想把她搂在怀里,一刻也不松开。

燕凌远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轻轻浅浅的吻:“嗯,晚上再回来。”

“那,那我等你。”宁宛大概是哼哼了这么一句,就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朕不知道你们商议出了什么结果,但是朕知道,现在没时间等了!”

朝堂之上,至和帝生气地扔下来一沓折子,下面的大臣们呜啦啦跪了一地。

今早从页城传回来的消息说,东黎又下了页城临近的一个小镇。页城是大周与东黎接壤处最靠近边界的一座城,如今东黎南下,页城已岌岌可危。

从各处调集的队伍还未赶到,页城的城守已经连发了三条密报奏请援兵,可想而知战况如何。

圣上发怒,没人敢在这个当口多说什么。朝堂上安静得掉下根针都能听见,站在至和帝身边的福临盛感觉自己头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说话啊!”至和帝冷哼了一声,脸色越发不好。他年纪也大了,说完这话,呛得咳嗽了两声,唬得福临盛连忙上前去侍奉。

“说话!”至和帝又冷喝了一声。

这一回,只听下边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圣上,臣愿领兵出征,守我大周河山!”靖襄少将军上前,语气坚定,不曾有任何迟疑。

紧跟着,吴朝越亦行礼道:“圣上,臣也愿前往页城,大败东黎!”

燕凌远领兵往页城,这是他们几人之前就商量好的。此役至关重要,一定要抢在齐王之前下手,免得将北狄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当年齐王手下的人既然敢同北狄私通,那么谁又能保证这回,他不会在东黎的事情上做文章?

只是燕凌远几个没想到,他们俩说完后,宁王元启渊突然上前行礼,说道:“父皇,儿臣愿领兵襄助两位少将军,收复失地,保卫我大周河山!”

宁王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此时离开朔京意味着什么,宁王不会不清楚,那他这一步棋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只燕凌远几个没想到,就连齐王也没想到。

这么关键的当口,元启渊会心甘情愿离开朔京?

至和帝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没人知道他这会心里在想什么。

宁王说完后,又有几位武将表明自己愿前往页城支援,然后整个朝堂就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至和帝突然道:“元启渊、燕凌远、吴朝越听旨。”

那三人连忙行礼,便听至和帝接着道:“朕命你三人同朕领兵前往页城抵御东黎,明日启程!”

“臣遵旨!”

等等不对

燕凌远突然抬起头看向龙椅上那个双鬓已生白发的皇帝,圣上刚刚说“同朕领兵前往”,那意思就是

“圣上,万万不可啊!”已白发丛生的太傅大人楚潜突然上前跪在了至和帝面前,“外敌当前,圣上万万已龙体为重,此行路途遥远,还望圣上三思啊!”

底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至和帝刚才那话里的意思。难道圣上要,御驾亲征?!

大周的历史上,还只有一位皇帝曾御驾亲征,那还是很久之前的太/祖皇帝。那时大周还没有现在这么富庶、强盛,也没有这么多可堪重任的国之栋梁,太/祖皇帝为了守住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御驾亲征,在西北边境获得大胜。

这会大周有足够的良将强兵,至和帝何以要亲自到页城去呢?便是不说战场上危险万分,单单路上,便不知有多大的风险啊。

“父皇”宁王元启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至和帝抬手打断。

“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京中之事,朕自会安排妥当,也相信诸位不会让朕失望。”

至和帝说完,不再理会朝臣们或震惊或不解的表情,看向福临盛道:“去,着人宣长宁郡主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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