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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斋 > 权宦为我点朱砂 > 第4章 第 4 章
 
这点怅惘只在心里待了一瞬就没影了,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在偏殿里趴在膝上睡久了,扶欢手脚都有些发麻,走了两步路就不行了。

“我腿麻了。”扶欢说道,她站在原地等腿上的麻劲过去。苏合香的味道依旧缠绵,扶欢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腿,还是难受,不过面上,她不会露出什么来。只是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朝慕卿笑了笑。

“厂臣什么时候来的。”

只怕在她睡着时就到了,她随随便便窝着的模样都让他看见了。

果然听到慕卿的话语:“刚到一会子。偏殿里面一个伺候的人也没,就见到殿下一人睡着。”

慕卿后面的声调微重了些,这里安静,所以什么声音都听得分明。外头的人跪了一圈,但也不敢出声求饶。

扶欢听到动静,她急忙道:“是我不让他们进来的,我不喜欢人多。”

腿上的麻劲过了,腿虽然还是酸软,但走动起来也不难受了,扶欢笑了笑道:“厂臣别生气。”

慕卿扶着她走下来,听到扶欢的话,他显得颇有些无奈,只是面对扶欢说话时语调还是温软的:“臣不生气,只是担忧,殿下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好歹,那些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听他这样说,到底还是生气了,只是慕卿的气不浮在表面上,金玉一般清贵的脸上还存着柔软的笑意,让人恍惚觉得之前的话只是轻微的抱怨而已。

慕卿扶着扶欢到外间,已有着深蓝官服的御医在廊下等候。扶欢讶异地看了看慕卿,慕卿朱红曳撒的下摆铺在光滑的金色地砖上,他弯下腰,服侍扶欢坐下。廊外的日光铺陈到他线条俊秀的侧脸上,棱角都是温润的。

这样美好的人,做着伺候人的活,也没有半点卑微低下的模样。

御医上前,朝扶欢行礼后,端坐下来为她把脉。

扶欢没看御医,仰起头,朝着慕卿看,唇角动了动,说出细微的厂臣二字,声调微弱。

慕卿应下来,看着御医的手搭在扶欢的手腕上,虽然隔着一层锦帕,也有些碍眼。

“底下的人越发不会当差了,殿下病着,竟无一人去请御医。是需要臣给他们做做规矩了。”

他嗓音冷淡,听着声气儿也冷。扶欢虽是公主,一日中待得时间最久的也是毓秀宫,可她也知道慕卿外面传的名声,心思狠辣,手段歹毒。她觉得这样金雕玉琢的人不会如传闻那样,但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害怕她的人真被慕卿一个个送去东厂。

扶欢急得去拉慕卿的琵琶袖,冰凉的锦绣,攥在掌心里,一时半刻也暖不起来。她喃喃的,又念了一声厂臣。

御医还没走,袖手站在底下,但花白的发下,那双眼睛紧紧低垂着,一刻不也敢往上瞅。

扶欢自己的声音一出口,便也发觉自己这般拉慕卿的袖子不太好,且是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她收回手,抚了抚鬓边的发钗:“我嫌麻烦,不愿延请御医,倒是拖累底下人了。”

她是真怕晴晚这些人被慕卿教训,故而说出这样带有赌气埋怨的话语来。可是说完后,心还是惴惴,怕慕卿因为她三番两次的顶撞而不喜欢了她。少女的心事百转千绕,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表情面对慕卿,只能低下头来,看自己如意裙面上的并蒂莲。

慕卿身边跟着的随堂太监也眼观鼻,鼻关心,司礼监如今势大,在朝堂之上,甚至敢和内阁叫板,如今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驳掌印面子的人,这天底下还真找不出几个人来。因着今儿你驳慕卿的面子,明儿他就能笑着将你送进东厂。

也就这位长公主,能同掌印使脾气。

“殿下说笑,拖累二字怎么能用在这些奴才上。”慕卿不动声色地将话转过来,“殿下千金之躯,不愿麻烦是殿下好性,奴才不懂事由着殿下来时他们躲懒,看轻了殿下。”

慕卿轻轻叹气,白玉一般的年轻面孔,笼上了一层愁绪:“受寒虽是小事,可万一照顾不当成了风寒,殿下叫臣如何是好。”

扶欢气焰本就矮了三分,慕卿这样一说,更是找到一丝和他抱怨的理由。这事老实说起来错的由头也在她,归根到底来说,公主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她是大宣的龙子凤孙,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底下的人也全不会好过。

扶欢咬着唇,静了半晌终于说出一句:“厂臣说的是。”

慕卿笑了笑,淡声道:“多谢殿□□谅臣。”

他说完,眼眸一转,朝太医问起扶欢的情况来。这时的太医才敢颤悠悠地抬起头,说出扶欢的病症来,口舌干涩,体虚冒汗,是受寒最典型的症状。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吃下两剂药,卧床休息几天便好。

侍者送太医出毓秀宫,扶欢仍坐在榻上,这会经了那么多事,那一层层的困意倒是消减了许多。她在心中犹豫了许久,还是出声了。

“厂臣,慕卿……”少女的声音的轻柔,比晨起的黄莺还婉转,念起他的名字,有种独特的清透感,“原也是我的过错,望厂臣……手下留情些。”

她仰着头看他,在室内,没有戴围脖披鹤氅,露出一截伶仃白皙的脖颈,下颔也是细弱的,金尊玉贵养大的帝姬,却有一副伶伶的身段,仿佛连风也能吹动。她合该被人仔细娇养,不受一点风雨苦难。

扶欢念着他的名字,求他下手轻些。

被她这样求着,任谁也会温柔下来。

慕卿鸦长的眼睫扫过扶欢的面,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冷下眉眼,于是轻缓和气地说道:“只是略略说几句话罢了,殿下这般防着臣,可是怕臣将他们都放下东厂,一个个上刑不成。”

最后的那句,有点玩笑话的意思。扶欢这才放心,她笑开来,外头的日光都不及她的颜色好。

慕卿自小来到她的身边,仔细想来大约也有七八年的光景,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除了对慕卿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少女心思,更多的是相伴成长的感情,一定程度上,更是如兄长般的存在。

扶欢也不愿意一直同慕卿唱反调,这或许会伤了慕卿的心,毕竟他所言所行,都是为了她。如今慕卿松了口,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他送扶欢回寝殿,公主路上轻咳了两声,面上除了有点微红,看不出有病气的模样。她言笑晏晏地同他说,下次来时要让厂臣尝尝小厨房新琢磨出的红豆酥,这红豆酥里头加了枣和红豆,外头再裹上一层糖粉,尝起来却甜而不腻。原先是准备这次就给厂臣端来的,厨娘却不巧告假了。扶欢觉得可惜。

慕卿道:“不过三五日,臣便会再来,殿下不必惋惜。”

扶欢一想也是,弯了眉道:“也对,往后还有时间。”

往后还有时间,想想便觉得有期待。

待扶欢离开视线后,慕卿脸上温和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下来。他沉声对随堂太监道:“毓秀宫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我好好抻抻筋骨,上次的教训不够,管事的太监重新换个伶俐的过来。”

随堂听他的语气不善,自然不敢多加耽搁,领命下去。

慕卿负手走在毓秀宫里,这里的一砖一瓦他最熟悉不过,从他到毓秀宫那天起,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他在扶欢身边侍候,也有了七年。应该说除了父兄母姊,他该是她最亲厚的人。

但到底这些年忙于揽权弄政,在扶欢身边时候不长,才叫这么些个下人奴才同她亲厚了起来。今日还屡屡为他们求情。

应该弄死他们才对,慕卿眉眼浓鸷,这些个人,也能叫扶欢放在心上,真是,真是,太可恨了些。

他想起今日走进偏殿,她就那么一个人伏在膝上睡觉,瘦小的一团,看着格外伶仃柔弱。慕卿闭了闭眼,这里早清了场,毓秀宫的宫人除了伺候扶欢的,其余的都带了下去。

慕卿抬起手,琵琶袖在鼻下,依稀还能闻到上面沾染的馨香。

他痴迷地,依恋地吸了一口气。

扶欢脱下了外衣,头上的钗环也都一并卸去了,素净的一张脸瞧了瞧外头,又转回视线,去看在她床榻前的晴晚。

“吓坏你们了吧。”扶欢拥被道。

晴晚也小幅度地左右看看,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道:“是有点,厂臣板起脸来太吓人了。”后半句话,犹豫再三,还是吞进肚里,其实慕掌印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觉得不好相与,除了在公主面前。

扶欢赞同地点点头道:“我也有些怵他,厂臣虽然大多时候很温和,但是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如同长辈一样的存在。做错了事,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心虚。”

“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对。”扶欢歉疚地低下头,“连累了你们。”

她实在是个心善的姑娘,虽是大宣的帝姬,待人却始终没有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使面对的是他们这些宫娥太监,也会因自己的任性而内疚。

晴晚说:“本就是我们做奴婢的没有劝谏殿下,殿下怎么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何况殿下已向厂臣求情,最多只是被责罚一二罢了。”她顿了顿,又道:“让厂臣教训教训也好,往后当起差来能更尽心。”

扶欢微微蹙起眉:“这么说,好似你们都很爱被责罚一样,可谁又真的想被责罚呢。”

不过晴晚有一点说得对,慕卿应允她不会重惩,那就不会重惩。他答应她的,向来都能做到。

扶欢安心地躺下,晴晚将金丝帘帐放下来,上头有青色的鹤盘旋飞舞。这时候躺下反倒没有那么浓重的睡意,她隔着帘帐,轻声问晴晚:“晴晚,你有没有听到,厂臣进到偏殿的时候,唤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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