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时，曲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
门外已传来家仆们忙碌的声音，今日启程奔南山之前，还得去宫中给皇帝请安与他汇合，卯时就该出府了。
她起身穿戴整齐，一打开门，就看见萧遇辰站在门外，依然穿着昨日那身绛紫色云纹长袍。
这人，是在外面守了一整夜吗？
“瑶瑶，你好些了吗？”
曲瑶点点头：“嗯。”
她有点不太愿意跟他说话，但这种情绪，她掩藏的很好，面上一派和婉，半点端倪不漏。
“那就好。”萧遇辰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一会儿便启程了，我们先去前厅用膳。上车后我再与你细说流程。”
曲瑶看了一眼他牵着自己的手，神色中有一丝晦暗一闪而逝。
“好。”
萧遇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今日的她与平日有点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只心中有些不安。
想了想，他又叮嘱了一句：“虽说元亭备下了不少药，但你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与我说。”
“嗯，放心。我很好。”她语气温和柔顺，说完还抬眸朝他浅笑了一下。
她本就容色姝丽，这一笑又融春化雪，似晨光初放，又像昙花将现，美的人心神摇曳。
萧遇辰顿时将内心那一丝半缕的不安抛诸脑后。
饭后，两人便上了马车。
马车内四处都是软垫，中间小几上还放了一只造型颇有意趣的香炉。袅袅青烟，味道与曲瑶头上那根定魂簪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萧遇辰见她盯着香炉，便道：“这是元亭新配的香料，对你很有好处，你常闻闻，那苦药便不用吃了。”
“当真？”曲瑶这下是真的有点惊喜。天知道她多讨厌那些黑乎乎、味道感人的药汁。
“嗯。”萧遇辰低笑着，又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接着与她细细说起了祭祀的流程。
曲瑶仔细听着，偶尔问一两句自己听不懂的，两人倒也真有几分举案齐眉恩爱非常的意思。
按理说，祭祀是件叫人心情沉重的事，但今日因有曲瑶在侧，萧遇辰竟有几分带媳妇给母妃敬茶的期待感。
不多时，马车入宫，曲瑶随他去请安。
脸当然还是用的楚清歌那张脸，虽然容色也不差，但比起曲瑶真实模样来，就有点乏善可陈了，她又刻意低调削弱存在感，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再度出发的时候，萧遇辰并未回睿王府的马车，而是在建武帝那边陪着下棋。
但他虽人不在，存在感却刷的足足的。
一会儿让宫女送御膳房的新鲜糕点来，一会儿又差侍卫送有趣的话本来，几乎时辰问一回她有没有不舒服。
弄的建武帝都无奈了。
“辰儿，那楚家女就那么好？值得你这般哄着？”
萧遇辰“啪”地落了个白子，“父皇赐婚，自然是千万般好。”
建武帝一怔，正要说什么，却听他的新任“爱子”又道：“儿臣以前也不觉得好，但后来处了处，觉得确实很不错。单纯果敢，又懂事贴心。换了别的名门贵女，未必有她这份心境。”
这话说的程铿又简明扼要，又讨巧。
他先是解释了自己对睿王妃先厌后喜，接着说睿王妃如今这个心性，可能还得益于家变，最后还打消了皇帝可能想给他另外指王妃的念头。
建武帝愣了一会儿，失笑道：“你啊……罢了，你喜欢就好。只是楚氏这出身着实配不上你，待回宫后，朕再封她个郡主吧。”
萧遇辰当即从位置上起来，直接跪了下去磕头：“儿臣谢父皇隆恩！”
结果“哗啦”一声，棋盘打翻了，黑子白子落了一地毯。
萧遇辰这恩才谢完呢，转头又开始告罪了。
“嗨，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真是一点没变。”建武帝笑骂起来，“不过这局你中盘起势甚猛，可惜了。你碰翻的棋盘，算你输。哈哈哈……”
萧遇辰自然认输，两人说说笑笑，说父子却更像忘年交。
比起前头马车里气氛融洽热烈，曲瑶这边就清冷多了。
不过，她一边吃糕点，一边翻话本，倒也是自在惬意。
为她添香的侍女红梅道：“王妃可真是爷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这香料啊未必比黄金便宜，他却生怕您不够用，一带便是两大箱。”
“嗯。”曲瑶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懂香？”
红梅道：“奴曾是调香师，在宫中做过两年调香宫女呢。”
“那我考考你，这里面都有什么？”曲瑶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
红梅低头嗅了嗅，缓缓道：“犀角、檀木心、不死草……”
她似报菜名一般缓缓将药材名报出来。
曲瑶等她报完，问：“你确定？”
红梅自信地一点头：“闻香识药是调香师必备的本事，错不了的。”
曲瑶道：“那你写下来吧，待我回去后拿给洛元亭看看，若你全对，便赏你个……”
说着她从自己头上褪下了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簪来，直接给红梅簪上。
“若你全对，这就是你的了，若不对，那就暂存在你头上。”她笑吟吟道。
曲瑶浑身上下，有哪一样不是萧遇辰花了心思送的呢？红梅哪里敢要，忙摘下来送回去。
“为王妃分忧逗趣儿乃是奴本分，哪里敢要如此珍贵的赏赐，还请王妃收回吧。”
曲瑶一怔便懂了：“唔……想起来，你们在府中行事，首饰穿戴皆有讲究，此簪给你你也戴不得，倒不如真金白银可贵。”
她将簪子收回，又柔声道：“你写吧，全对了，我便赠你百两。”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卷银票来，从中抽出张一百两的，递给红梅：“喏，还是暂存，且先收着。”
红梅心下奇怪，王妃身上怎么带那么些银票？
“哦，”曲瑶将那卷银票塞回袖子，大大方方道：“穷家富路，有备无患。王爷肯定是不会带这种俗物，少不得要我操心了。”
“王爷王妃感情可真好。”红梅当即笑了，而后准备笔墨开始写香料配方。
曲瑶想：如果不知道他另一面的话，他们的感情确实可以一直这么好下去的吧。
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遇上如他这样懂她又尊重她的男人呢？可能也遇不上了吧。
不过，爱情本就不是人生中的必须品，遇到过也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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