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穷无尽的憋闷里拼命挣扎着。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窒息死了，而心里的那个声音却在说，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这不是真的，快点醒过来，醒醒，醒醒！醒醒啊！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那种在睡梦边缘，明知是梦，又不能轻易醒过来，只能自己叫醒自己的努力实在是太累了。
邱亮的脸离我很近。近到我已经感受到他的呼吸了。我吓了一大跳，浑身抖了一下，猛地闭上眼睛，侧过头。否则，我真怕下一秒他就要亲着我了。
那厮似乎也被我突然大睁的双眼吓了一跳，一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突然离远了。
更生，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果然，邱亮的经典台词。我点点头，说，嗯。邱亮，你是不是也做梦了？
邱亮一愣，说，没有啊。
没有，没做梦，你凑我那么近干嘛？我不依不饶地问。出乎我的意料，邱亮竟然腾地红了脸，嗫嚅着，说，没什么，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啥？我开始警觉起来。天色已经大亮了，一两丝光线透过一进的大门露进来。我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忽然发现自己脸上**地。我伸手抹了一把，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到了邱亮，一定是他，于是口无遮拦地说，好啊，你个嘎伢子，竟然弄了一我脸的口水，你就算饿，也不至于要啃我的脸吧？
邱亮听我快言快语说完，反映了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熊孩子，这是想到哪儿去了。那哪是我的哈拉子啊，那是你的眼泪！
什么？我呆住了，一摸眼角，可不，还有些眼泪被我抹了出来，怪不得呢，一醒过来我就觉得自己的声音怪怪地，鼻音很重。于是我问邱亮，说，这么说，我哭了？
邱亮说，你何止是哭了，你是真的哭了！
我干笑着说，拜托请说人话，这两句不是一个意思吗？
邱亮却一脸认真地说，我，我的意思是，你哭得很惨。好在，你这次没有飞到半空中哭。否则，就算是一场瓢泼大雨了！
我杵了他一指头，他往后一缩，手捂着肚子，配合地表现出痛苦的表情，说，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不要用你的眼泪把在下淹死！偶怕！哈哈哈哈！
听邱亮说，天刚蒙蒙亮，他就被我吵醒了。爷爷去给我们买早点了，我就一个人在床上折腾，嘴里振振有词，邱亮就在旁边看着听着。
没过两分钟，我就哭起来了，那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邱亮夸张地形容着，我回头看看枕畔，确实，打湿了一大片。
我都说什么了？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怯怯地问邱亮。
邱亮说，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这又有什么意义，那又有什么意义的，还有你好像想要藏起来，却又不知道要藏到哪里才好。哭得好是伤心可怜哪。
我脸越发红了，看来我听到的女人的声音，那些话，竟然我自己都说了出去。
邱亮怜惜地打量我，好奇地说：更生，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梦到什么了，怎么伤心成这幅鬼样子？
鬼样子。唉，这个家伙，真是直戳要害。叫你鬼样子，叫你鬼样子！我食指中指并排，在他肋骨上戳了两记。
邱亮疼得扭动着身体，躲闪着，大叫：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那之后半年，我过起了专职学生的日子。阴病竟然一次也没有发作过。从专职病人，到专职学生，我的生活充满了少年人该有的阳光。
小谢老师是个充满正能量的姑娘，她讲课时候的情绪超有感染力，我和邱亮深受启发，课上专注和课后努力，竟然半年内搞定了六本书。
那种酣畅淋漓的阅读感受深深吸引了我们。读书的感觉可真棒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担心就越来越浓郁。邱亮和爷爷带着点庆幸的夸奖和鼓励也似乎是在不断提醒我，说不定什么时候，阴病就要再发作了。
爷爷似乎很安慰，他自己有时会说是唱戏积的阴德，有时又会归功于这座武馆，阳气旺盛，厉鬼不敢找上门来。
我却知道，根本不是厉鬼不敢找上门来，而是我在混乱的时空穿越过程中，经历了墓中女鬼的一个生死轮回。
那虽然不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毁灭，但那种伤害对于一个鬼来说，大概也可堪称是致命的了。从鬼的形迹到心的打击。这或许是我能安静一段时间的一个原因？
我说不清楚，也不愿意把自己梦中经历的那些事情一一讲给爷爷他们听。有的时候，那些困扰是专属的，你自己的困扰就只能你自己面对和解决。
这世界上不论多么至亲至爱的人，在个人的困扰面前，也会显得非常无力。
我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学会了坚强，或许阴病就真的这样离我远去了，我愿意就这样每天每天宅在武馆里头，过一个普通少年该有的，平静快乐而满意充实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你们都懂的。这个成语的发明者一定是辩证法的大家。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那天课上，小谢老师说，我们语文和外语的功底精进迅速，已经达到高中水平了，自学的能力习惯也养成得很好。
邱亮就说，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学习数学了？
小谢老师说bingo！你猜对了。
我和邱亮都眼露期待地看着她。她笑笑说，不过不瞒你们说，数学这玩意我就有点不灵了。这门功课讲究逻辑思维，需要严密的推理和分析，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当然，最主要的，也不是我喜欢的科目。因此呢。
她顿了顿，接着说，从下次课开始，我会介绍给你们一位数学天才，擅于运算推理的老师。
真的呀？邱亮目露盼望地说。我看着他晶晶亮透心凉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说，小谢老师都这么漂亮这么棒了，她介绍来的老师一定更漂亮更棒！
嘎伢子，简直是九零后小色鬼的代表！将来长大了，一定是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朝三暮色食色性也的家伙！
真的。小谢老师温柔地回答。
是什么样的老师啊？邱亮兴奋地问。看来，很不幸，他的那点小心思完全被我命中了。
下次你们就知道了，我呀，先不描述太多，保持一份神秘感。你们呢，好好记得把今天的作业完成。好了，下课。
第二天下午，爷爷出去准备晚餐的食材。我和邱亮打开门，让小谢老师进来，小谢老师身后，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长得很文静，但眼神却透露着几丝威严。
本来邱亮这小子兴奋了一晚上零半个白天，就他那个发型，足足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鼓捣了半个钟头，又三番五次地去照，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被驴舔过的整齐，一见这人，立即一张脸不尴不尬地表情冻住了。
小谢老师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你们未来的数学老师，我的大师哥，他啊，跟更生是本家，也姓苏，你们就叫他苏老师吧！
邱亮已经够高了，比苏老师还要低半头，我比邱亮低半头。我看邱亮低低喊了声，苏老师好！
你们好！苏老师热情地伸出手来，跟邱亮握了握，随即跟我握了握。
不知道为什么，我后脑勺已经久未出现的那种感觉，突然就浓烈了起来。风府穴一紧，我看向苏老师的眼神，也立即变得警惕起来。
你们，怎么啦？小谢老师看出来气氛有些不对，邱亮的失落和我的警觉。
我说，没，没什么。
这时爷爷从外面买菜回来，我叫了一声。爷爷答应了，一边热情地说，快，快，里边坐，这位就是你们的数学。
一句话没说完，爷爷忽然愣住了，一张老脸几乎扭曲变形，像是因为意外，又像是因为惊恐。
你，你，是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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