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我的书斋 > 长宁元宁宛 > 第222章 碎珍珠 下
 
至和帝陡然提高的声音,让屋子里的众人都是一个哆嗦。建德皇后却气定神闲,似乎已经习惯了一般。

“钟昭容一大早就跑到祈宁宫来,吵着嚷着要为钟大人申冤。妾身不知她有孕了,就让华今劝她回去。哪知昭容不回去,还自己摔了一跤,妾身也是才知道,昭容竟是有了身孕了。”

“不知道?你是皇后她有没有孕你不知道?!”

“圣上错怪了,钟昭容自上个月就不让太医轮流请平安脉了,只道胸闷,只让胡太医诊脉开方子,妾身又怎么能得知昭容有孕的事呢?”

建德皇后看着床上还念叨着孩子的钟妙柔,冷笑了一声。

“可有此事?”至和帝扭过头来,看向钟妙柔。

她气若游丝,似乎连出声都困难,可眸中含泪,却又足让人心疼。

“臣妾臣妾怕出什么事,便只让胡太医瞧,原本想着再过几天胎像稳些就就告诉圣上”钟妙柔躺在床上,眼泪已不可自抑地流了出来。

“胡太医呢!”

至和帝这么说,当下立马有个太医从那边站着的几位大人中出来,跪在了至和帝面前。

“臣奉娘娘之命行事,还请圣上饶命。”胡太医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钟昭容的脉一直是你诊的?方子也是你开的?”至和帝微微俯下身,问道。

“是。”胡太医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

“此前没有什么异常?”

“回圣上,昭容娘娘的身子尚好,已经调养着原不会有事,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胡太医抬眼偷偷看了建德皇后一眼,这才接着道:“若不是气急攻心,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断然不会滑胎的。”

“你说,她为什么会摔了一跤!”至和帝转向建德皇后,厉声问道。

建德皇后看着面前这个充满威压的男人,却是轻笑了一下:“圣上问妾身,妾身可不知道。钟昭容自己走路,走着走着就摔倒了,所有人都看见了,可不是臣妾让她摔的。”

“方梦如,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朕不知道。”

至和帝叫出了建德皇后的名字,所有人都骇了一跳,跪着的宫女太监,一个个把头垂得更低,生怕这两位将气撒到自己身上。

建德皇后却不为所动,她扭过身来,正对着这个自己跟了一辈子的男人,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她收了脸上的笑容,眼底似乎有泪,却终归没有流出来。

“圣上与其在这里质问妾身,不如想想,是什么事让钟昭容风风火火跑到妾身这里,气急攻心,动了胎气。”建德皇后语气寒凉,她死死地盯着至和帝,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嘲笑着他此刻对钟妙柔的维护。

还能为了什么?钟妙柔这么急着跑来找皇后,还不是因为钟家出事了?

钟家为什么出事?不是正因为圣上吗?

至和帝看着面前这个似乎挂着一丝冷笑的皇后,他想说什么,可是却又突然想起了当年,他尚是皇子的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究也变了。

“来人”

“圣上先别急。”建德皇后突然出言打断了至和帝的话,她原本在门口站着,这会却走向床边。

“妾身知道圣上想说什么。钟昭容小产了,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在妾身这自然休息不好,只是钟昭容走之前,妾身还有一件事,想当着圣上的面问问她。”

“你又想做什么?”至和帝的耐心已经要耗尽了,他没有把皇后赶出去,不过是因为他心里对这个女人尚且还有一丝情分,可她此时,已经要越过她的底线了。

皇家的子嗣,至和帝不说,可他知道,葬送在这个女人手里的,不知有多少。

建德皇后突然笑了笑,她坐在床边,似乎与钟妙柔分外亲昵。

“本宫意外捡到个东西,不知道钟昭容可认识不认识?”

钟妙柔抬眼去看时,建德皇后手里,赫然是一颗莹白圆润的珠子。

“这是什么?”至和帝蹙眉。

这是什么他当然认识,可钟妙柔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建德皇后又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她看。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钟昭容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我不认识”这句话。

建德皇后却好像料定了她会这样一般,只将那颗珠子举在自己面前,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当年先祖皇帝为了前朝宫中的细作能够互相辨认联络,曾命他们在自己侍卫腰牌下方珠子的第一颗上,各刻两道划痕。”

建德皇后起身,将那颗珠子拿到至和帝面前,让他能看见小小珠子中空的小孔两边的划痕:“后来人们为了方便,便将所有的珠子上,都刻上两道。只是,除了这宫里守了一辈子的老人,很少有人能知道,那腰牌上最后一颗珠子的秘密。”

至和帝微眯双眼,看向那颗珠子,中空的小孔两边,赫然是两道长短不一的划痕。

那最后一颗珠子的秘密,就是这两道划痕,一边比另一边稍长一点点。

建德皇后很满意至和帝看到这颗珠子时的神情,和她印象里那个冷静而冷酷的男人一样,他面无表情,可却已透出了危险的气息。

“你想说什么?”

“妾身不敢说什么,妾身只是给圣上看。”建德皇后说完,回身朝外边道,“把人带进来。”

立时便有两个人,带着一个头发已有些散乱的人进得屋来,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一骨碌摔在了建德皇后的脚边。

“圣上若想知道为什么把他带上来,不如瞧瞧他的腰牌。”

福林盛闻言,上前一把扯下那人的腰牌,恭敬呈给至和帝。那人原本还想挣扎,可似乎手脚筋脉尽断,连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大内侍卫统一的腰牌,做工精良,其上是一颗珠子,其下两颗,配以流苏,每个侍卫都要佩戴,上面,会刻上他们的名字。

至和帝拿起那块腰牌,轻轻翻起最后一颗珠子。穿起流苏的线从中空的小孔中穿出,而小孔两边,赫然有两道一模一样的划痕。

“你就为了让朕看这个?”

建德皇后闻言却并不着急,只是又笑了笑:“当然不是。圣上能来祈宁宫,是祈宁宫的福气,妾身自然要准备妥帖。”

她说完这句话,立时便有四个婆子压着两个丫头进来。

其中一个至和帝认识,正是钟妙柔身边的,而另一个,她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磕头:“奴婢什么都说,还请圣上饶命。”

“说!”

那丫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建德皇后和至和帝一眼,这才抽泣着道:“奴婢在进宫门的路上洒扫,那日,那日正是正月里,昭容娘娘坐着软轿经过,奴婢,奴婢就在路上捡到了这颗珠子”

“你你胡说”钟妙柔自床上坐起来,因为情绪激动,额上已是密密的汗珠,她想指着那个丫鬟,却是连个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倚在床边。

“你亲眼看见,是钟昭容掉的?”至和帝厉声问道。

那丫鬟连忙又磕了好几个头:“奴婢奴婢亲眼看见,自钟昭容衣服里掉出来”

建德皇后见至和帝眉头紧皱,便上前柔声说道:“圣上先别急,听听这个丫头怎么说。这个可是自昭容进宫,就跟着昭容的。”

另一个丫头,这会才流着泪说道:“奴婢夜里有起夜的习惯,因为这个,好几次瞧见,瞧见”她说着,看向靠在床边已虚弱至极的钟妙柔。

“昭容,昭容私自会见一个侍卫,他们俩,他们俩还在”

“你闭嘴!”钟妙柔突然自床上站起来,冲了过来。可她原本近来身体就不太好,又刚小产,却是站立不稳,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待你不薄,我何曾缺过你吃的用的,何曾打过你骂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钟妙柔趴在至和帝脚边,撑着抬起手来,指着那个丫鬟。

“昭容虚弱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这丫鬟不过也是说个实话,钟昭容何必这么着急。还不赶紧把昭容扶到床上去。”建德皇后微笑着道。

立时有两个嬷嬷上前来,可钟妙柔却一把甩开她们:“你们都不要碰我!皇后娘娘,你好恶毒的心思,这么些年,我次次滑胎,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

“钟昭容真有意思,本宫不清楚昭容肚子里的是谁的骨肉,皇室的血脉可掺不得一点污点,你要是在本宫这个位置上,也是一样的。”

钟妙柔如同看着地狱的鬼魅一般看向建德皇后。那个曾经领着她,亲手把她送上皇帝床榻的女人,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看一只卑微的蚂蚁一般。

“圣上!”钟妙柔突然扑到至和帝的脚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扯着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的衣袍,“圣上,圣上救救我,我是冤枉的啊。”

而那个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看了那个已经动弹不得的侍卫一眼,一脚将她踢开。

“圣上!圣上!”钟妙柔趴在地上,地面的凉意一点点从薄薄的中衣渗进她的身体里。她颤抖着蜷缩在一起,她想抓住那个已经无法再动弹一下的侍卫的手,可她探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已经咽气了。

“你不要走”她爬到那个侍卫身边,想紧紧挨着他。

可她听见,头顶上传来建德皇后冰凉的声音:“把人带下去,本宫的祈宁宫不放这些杂碎。”

钟妙柔突然依稀想起她初来朔京的那年。那是至和二十六年的冬天,天气很冷,她坐着马车到了镇国公府。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富贵繁华的地方。

她没想到,这天底下,有比那里更金碧辉煌的所在——皇宫。

镇国公夫人说,皇后娘娘喜欢她,要让她进宫去,长久地陪着。她在皇后的身边,过着不知多少人艳羡的日子。

然后皇后娘娘,把她送上了皇帝的床榻。她成了才人,她的父亲,也在那一年进京,荣升兵部侍郎。

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了。当她终于明白,她,乃至她们家都不过是建德皇后和齐王的一颗棋子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富贵荣华又怎么样呢?到最后,她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一个人,她却连他的尸首都守不住。

钟妙柔记得自己昏死过去之前,看到了两个侍卫,将那个珠子的主人抬了出去。他的腰牌掉在地上,上面还有她偷偷刻的歪歪斜斜的“平安”。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